不明白為什么當著那么多詩人的面,要講述一個明顯無趣的故事。我究竟想說什么呢,說者無心,聽者也無心,中國詩人們對我的故事大多沒反應(yīng),他們一邊喝酒,一杯接著一杯,一邊說笑,話題繼續(xù)圍繞著某位女詩人的風流韻事。我承認自己有點硬著頭皮往下說,那些來自東歐的詩人,追著翻譯問什么是雨花石,問這玩意究竟是如何的值錢,問中國人是不是都喜歡有領(lǐng)導帶著他們寫詩,問中國詩人是不是都喜歡當文化官員。問來問去,他們覺得在中國當個文化人真的很快活,不但有體制可以供養(yǎng)他們,而且你寫好了還可以去當領(lǐng)導干部。
交流活動結(jié)束,該回國的回國,該回家的回家。很快要過年了,雖然機場出現(xiàn)了擁堵,大雪并沒有太耽擱大家的行程,詩人們意猶未盡,恨不能再開上幾天會。我來北京時已買好了回程機票,但是呂武自作主張,讓手下把我的機票重新簽票,往后延了一天,理由是大家難得見一次面,要跟我好好聊聊,在一起說說話敘敘舊。那天晚上,呂武安排我與他的家人共進晚餐,在呂武公司的員工看來,這是一種非常特殊的禮遇,說明我與他們董事長關(guān)系非同一般。我和呂武的美國太太以及孩子曾經(jīng)見過一面,這次再聚會,他太太的中文大有長進,已能和我進行簡單對話,而上次見面的時候,只會說一些“你好”,“謝謝”,“吃過了”,三個孩子完全認不出來,都是大孩子了,都很漂亮,混血兒的優(yōu)勢淋漓盡致,女兒是金發(fā)碧眼的大美女,兒子鼻梁很高,標準的小帥哥。
餐后,我們到健身房里活動了一會,看了一會CNN的國際新聞。接下來,我和呂武坐在他公司的大樓頂上喝茶,一邊聊天一邊仰望星空。參加交流活動的中外詩人此前來這參觀過,因為那是在白天,感覺完全不一樣。現(xiàn)如今的北京城豎立著太多高樓,這些高樓的頂層,往往會成了富豪們展現(xiàn)自己實力的專屬私人領(lǐng)地。就像美國的富豪喜歡把直升飛機停在自家樓頂上一樣,北京的超級富豪也喜歡在頂層上大做文章,而且以他們的脾性,只要允許,只要有可能,什么樣出格的事都可能做出來。
在大樓西南端的頂層,呂武有一個巨大的休息空間,有書房,臥室,乒乓球室,還有一個純粹皖南民居風格的庭院。就在樓頂上,用陳舊的青磚砌成了一圈不高不矮的圍墻,似乎是把當?shù)匾蛔髮嵢思业睦险?,整體搬遷了過來。在這里,除了坐井觀天仰望天空,完全沒有登高望遠的良好感覺,高高的圍墻擋住了你的視線。白天還不明顯,坐在夜晚的寒氣中,你會完全忘卻自己正置身于偉大的首都。你感受不到外面那些雜亂的燈光,那些五顏六色的霓虹燈廣告牌,你甚至聽不見車流聲,因為你頭頂上方有了一層厚厚的可以伸縮的鋼化玻璃?,F(xiàn)如今北京的天空下,有很多像呂武這樣敢玩的主,接下來的世道誰也說清楚,因為有錢,無論他們再干出什么驚天動地的事來,你都不會意外。想到第二天要與呂武分手,我忍不住想問了他一句,事實上,這話最初通電話時已經(jīng)問過了。我很想問他為什么非要把我叫到北京來,為什么會想到我,難道就是想讓我看看他的大樓,看看大樓里成群結(jié)隊的美女,最后再在這冬天的夜晚里仰望遙遠星空,遙看幾眼叫不出名字的星座,看看那幾顆異常明亮的星星。
大雪凈化了北京的天空,雪后的夜晚星光燦爛。時間和空間已經(jīng)完全錯亂了,這個真的有些神奇,我們端坐在與民居風格配套的紅木家具上,喝著最高級的臺灣茶,一邊懷舊,一邊想象未來??紤]到這些年來的巨大變化,未來會是什么樣子都有可能。在這里,呂武養(yǎng)了一只金絲猴,養(yǎng)了一條地道的鄉(xiāng)村土狗。它們是他的寵物,在我們敘舊的時候,那條土狗在我們腿邊蹭來蹭去,金絲猴則干脆從呂武肩膀上,直接跳到我的懷里,十分好奇地看著我,像個小孩子一樣,用爪子輕輕地碰我的臉,試探性要掏我的口袋,然后又再往呂武身上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