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隱形的女人(四)

隱形的女人 作者:孫頻


他也喝了一口茶,她知道他又要說什么了,她等著。他眼睛看著魚缸說了一句,咱們這是第幾次見面了?哦,第三次了,我這人記性不是太好。都三次了,哦,是這樣的,如果我們在一起生活了,你能不能接受,嗯,另外一個成員和我們一起生活?

向琳也抿了一口茶。她只用茶濕潤了一下嘴唇便放下了杯子,杯子挨著桌子,清脆的一聲。像枚棋子走出去了。這茶杯在他們兩個手里輪流被使用著,就像一件道具。這喝茶的當兒里,她想,另外的成員?什么意思?一個多病的老母親?一個殘疾的兄弟?一條獨自能占掉半張床的金毛狗?總不會是他已經(jīng)有個私生子吧?讓她直接過來做繼母?這時他像看穿她一樣突然說了句,你不用想太多,我這人是有潔癖的,你知道的,很多醫(yī)生都有潔癖。

她笑,心里卻想,他為什么問她這樣的問題?這屋子里除了桌子上這尾魚,并沒有看到什么活物,這是個什么樣的成員?他居然敢在見她第三次的時候就提出這樣的問題,換個女人他也敢嗎?他拿捏著她,她就是再裝得不動聲色,不著痕跡,他還是從她每一次都要換條新裙子就看出來了,她在乎和他的每一次見面。她每一次其實都是隆重登場。他看出了她急于想結婚。像黃昏菜市場上急于出手的剩菜,到明天早晨就更不好賣了。他拿穩(wěn)了她的心思才敢問她這樣的問題吧?

女人待價而沽,男人又有什么區(qū)別。

她竭力不動聲色地問了一句,我可以知道是什么樣的成員嗎?他突然有些微微煩躁的樣子,開了電視,隨便調了一個頻道,卻把聲音調到了最小。電視里也有兩個人在說話,嘴巴一張一合,卻沒有發(fā)出聲音,就像兩尾魚在水里呼吸一樣。她疑心自己說錯了什么,偷偷看著他的側面,他呆呆盯著電視卻突然開口了,就是,親人吧,需要照顧的親人。你不要覺得我唐突,我是覺得,你這樣的知識女性理解力和包容力肯定是比較高的。換個女人我還未必和她說這些。

他告訴她我是看得起你。

這話像一劑鎮(zhèn)痛藥貼到了她身上,使她暫時有了些微微的舒服。借著這微醺般的舒服,她脫口說了一句,誰沒有個需要被照顧的親人,在一起生活也是很正常的。她這句話說完的時候,他扭頭對她笑了一下。客廳里昏暗的光線抹到他臉上,使他看起來突然以一種奇怪的方式變溫和了。那笑容是一種得了勝的笑,寬大溫和,他就知道她不會拒絕?她忽然又是踩了圈套的感覺,頓時有些微微地想落淚。

他迅速地像剖析一個外科手術一樣剖析著她,他又說話了,你知道,如果我們現(xiàn)在想結婚都是真的需要結婚了,你是,我也是,所以把該說的先說了會對我們以后有好處的,你覺得呢?他把太極推給了她。她不說話,卻想,他雖然這樣的直接,但也可以看出他是真的想結婚的。他可能只是太務實了吧,先把厲害關系赤裸裸地擺出來也未必不好,這些厲害關系難道現(xiàn)在不碰它,以后它就會自生自滅了嗎?就是在最幽暗的地方,還不是要自顧自地長大成人。對她這樣的大齡女青年來說,未必不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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