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遇兄,你來得正好!前日我游玩看到一首詩,我竟全部背了下來,正想請你操筆寫下,我回到浣邑好掛在墻上?!?/p>
粗獷的笑聲迎面而來,幾乎滿殿都聽得到。浣邑侯鄭渭大步走到沈不遇身邊,一屁股坐下,大手掌猛地拍了沈不遇的肩膀。沈不遇吃痛,皺起眉,譏諷道:“你這家伙一來準沒好事。眼下春節(jié)快過完了,你回你的浣邑吧,我也樂得耳根清凈。”
“那不行。說好明日,我備好筆墨等候。”
鄭渭哈哈大笑,瞧了一眼休休,打趣道:“說是元宵宴,怎么都招呼好似的,都帶自己女兒來了。聽說三皇子對你這干女兒沒興趣,不遇兄,你好沒面子?!?/p>
沈不遇睥睨周圍,沉下臉,沒好氣地說道:“哪壺不開提哪壺。你我都是一條道上的,這節(jié)骨眼上,少說風涼話。萬一被那些人聽見……”
“不提不提?!编嵨俭E然打住,粗重地嘆息了一聲,“灝兒回浣邑那陣子,天天念著你家那個寶貝干女兒,我罵他沒出息……唉,他像他死去的娘,是個癡情種。不遇兄,今日我忍不住說了,這次來都城,我給灝兒半年時間,讓他留下來追你的寶貝干女兒。假如你還是認定三皇子,我會讓灝兒死了這條心。假如他倆你情我愿,我自然不會棒打鴛鴦。到時候,不遇兄,你可不要亂心亂神哦,哈哈!”
“你呀你呀,簡直無理取鬧!”沈不遇既無奈又哭笑不得,指著鄭渭輕罵。
鄭渭占了便宜,笑得更加歡樂了。
休休靜靜地聽著,心中卻是怦怦大跳。
“將來有一天,我要你隨我去天涯海角,你能嗎?”
隱隱記得蕭灝說過這樣的話。那時,她不是不感動,實是從來沒有想到過。自那次難忘的狩獵,她與蕭灝僅僅有過短暫的兩次直面相處。在她眼中,蕭灝體貼沉靜又不失熱烈奔放,他的一言一行一個笑意,總讓她感到安寧。她不是不知道他的好,只是她的心思掛在另外一個人身上。如今,所有如線心思已斷,除了把自己封埋起來,她再也不敢有任何念想了。
她想得沉重,最后竟有些淚光瑩瑩。朦朧中望去,對面不知什么時候,花紅柳綠間有只纖纖玉手正朝她揮動。她定睛一瞧,原是鄭懿真。
才短短幾個月,鄭懿真出落得更加楚楚動人。此時她端然而坐,掂著珊瑚紅瑪瑙杯,一身精繡的曳地石榴紅羅裙,神采燦如春華。與休休打了個照面,她便眨了眨眼睛,抿唇笑了。
休休望著,心里忽涼忽熱的沒個究竟。她怕是不會有鄭懿真的那份愜意,這樣般般入畫的女子,才是蕭巋中意的吧。
神思尚在恍惚,載笑載言的人們已安靜下來,原是前殿有了輕微的騷動。不久,執(zhí)事宮人一聲悠長的唱和:“皇上駕到!皇后娘娘駕到!”聲音繞梁盤旋,眾人齊刷刷跪拜一地,三呼萬歲千歲。
在大批宮娥彩女的簇擁下,梁帝和皇后朝殿內(nèi)冉冉而至。休休偷眼望去,梁帝一身明黃的龍紋錦袍,面貌清癯,雖有帝王風采卻失幾分犀利。休休倒有點失望,目光轉(zhuǎn)向梁帝身邊的女人。只見其一身織金云霞龍紋的霞帔,鈿瓔累累插滿發(fā)髻,全身流光熠熠,華貴無雙。
這就是皇后娘娘了。
休休暗自思忖,不由得想細看皇后娘娘的容貌。這一眼望過去,竟驚得她差點叫出了聲。
那日審問她的,不正是這個女人嗎?
恐懼,再次從她腳底蔓延至全身。休休慌亂地垂下頭,太陽穴突突直跳。她尚自年輕,還是隱約明白沈不遇為何不再計較此事,原來那個嵇明佑大人有個皇后娘娘撐腰,自然毫無忌憚。朝中黨派紛爭、暗潮洶涌,正如眼前這鳳簫聲動盈盈笑語間,真真假假難分清,她一個弱小女子怎會清楚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