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次在廣場被翼蘺楓帶走后,靜舒在學(xué)校里雖然仍被孤立,背地里偷襲的次數(shù)也沒有減少,但明目張膽聚眾圍攻的事件不再發(fā)生。
在書包里放蟑螂,在她的課本上亂涂亂畫,用她的名義寫情書貼在教室的門上,突然從頭頂落下來的裝了墨水的氣球……靜舒無時無刻不在防備著這些“意外”事故的發(fā)生。她默默地承受著,沒有透露任何信息給翼蘺楓。
她知道,他和耀尊是好朋友,他為了她已經(jīng)得罪了耀尊一次,她不想再令他為難。而且,她不希望自己是一個讓朋友操心的存在。
每次當(dāng)他問起時,她總是笑容滿面地跟他說“我沒事”“我很好”。
“靜舒,你總是這么堅強……”翼蘺楓站在教學(xué)樓下的臺階上,短發(fā)在陽光下微微擺動,如同柔軟的蒲公英,“但是身為朋友的我,有時候希望你能夠軟弱一點兒,讓我覺得自己是一個可以讓朋友依靠信賴的人?!?/p>
靜舒回頭看向他,淡金色的陽光下,他就如同最圣潔的天使般溫柔。
她挑眉一笑:“喂,你已經(jīng)做得很好了,怎么還不知道滿足呢?”見他微微張口又打算再說些什么,她立刻舉起手中兩個大大的黑色塑料袋,“你先讓我去把垃圾扔了,回頭再聊好不好?”
翼蘺楓只好嘆息一聲,然后微笑著朝她點點頭:“那我在這里等著你。”說完,他背靠在一旁的柱子上。他彎成月牙狀的眼睛看著她,從里面流淌出來的是如溪流般柔柔的光亮。
靜舒手里提著兩個黑色塑料袋繞過停車場的時候,有四個女生突然從一旁走出來,攔住了她的去路。
為首的女生有一頭微泛著褐色光芒的卷發(fā),凌亂地順著肩膀垂在胸前,面容精致如同公主一般。
“夏靜舒,你還要不要臉?”然而從她口里出來的話卻是那么難聽,“你打算一直戴著你這可憐兮兮的面具來勾引蘺楓到什么時候?”
靜舒皺了皺眉頭:“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p>
“少在我們面前裝蒜。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得罪耀尊的,本來也懶得理你。后來就奇怪了,以往被下了白色死亡帖的人沒幾天就自動退學(xué)了,而你為什么偏偏那么倔強,硬是要留在楓林?”女生撇起嘴角,不屑地冷哼著,“你無非是想讓所有人都來欺負(fù)你,然后你就可以利用蘺楓的溫柔靠近他……我說得沒錯吧?”
對于這樣的指責(zé),靜舒只覺得荒唐可笑——這些女生總是把她們平日在腦子里想的但又不敢去做的事情套在別人頭上,然后還要來指責(zé)那些無辜被冤枉的人。
“你的故事編得很不錯。”靜舒的臉上流露出諷刺的表情,如果不是手里還提著兩個塑料袋,她就要忍不住鼓起掌來了。
卷發(fā)女生不悅地瞇了瞇眼睛:“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說,我并沒有這么做,這些不要臉的故事都是你自己臆想出來的?!膘o舒仔細(xì)而又清楚地解釋之后,便挑眉說,“我現(xiàn)在沒空跟你們閑聊,麻煩你們讓路?!?/p>
“這丫頭好大的膽子!跟她客氣什么,給她點顏色瞧瞧不就行了!”卷發(fā)女生身后的短發(fā)女生尖利的聲音傳了過來,她往前幾步,伸手重重地推了靜舒的肩膀一下。
這猝不及防的一推,讓靜舒重心不穩(wěn),接連退了幾步。后腰撞上了一個堅硬的物體,卻依然無法阻止身體的失衡,她的人連同身后的東西一起重重往后倒下去。
嘭——
隨著重物擊打地面的聲音,靜舒手中的黑色塑料袋脫手而出,在半空中,隨手打上的活結(jié)散開。霎時間,紙屑、灰塵、飲料瓶,還有其他亂七八糟的東西,從袋口傾泄而出,散了一地。而她也不免被弄得全身臟兮兮的。
“哈哈哈,真是活該……”
幾個女生見她狼狽地躺在地上,身上還掛著各式各樣的垃圾,忍不住得意地大笑起來。
“瞧她那倒霉的模樣,也不知道她身下那輛摩托車的車主是哪個倒霉蛋……”短發(fā)女生一邊笑著,一邊彎腰仔細(xì)看了看她身下的摩托車。
突然,她的笑容僵在了臉上,她慌亂地后退了幾步,拉住卷發(fā)女生的胳膊,小聲道:“快走?!?/p>
“怎么了?”卷發(fā)女生皺著眉頭。
“那輛摩托車是Aprilia Pegaso 650 Trial……”
幾個女生的神色瞬間緊張了起來,臉上的血色迅速褪去,有些慘白慘白的。
面面相覷了一會兒,她們便立刻轉(zhuǎn)身逃開,消失得不見蹤影。
靜舒雙手撐在身后,艱難地爬起身來,無奈地清理自己身上的臟東西。
“你在這里干什么?”
身后突然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靜舒轉(zhuǎn)過頭去——是耀尊。
他雙手抱胸,抿著唇慢慢打量著她狼狽的模樣。而當(dāng)他看到她腳邊的摩托車時,他突然瞪大了眼睛幾個箭步走上前來。
“這是怎么回事?”他一把拉住她的胳膊,暴怒地問道,“平日受了欺負(fù)假裝忍氣吞聲,卻在背后報復(fù)我嗎?”
靜舒皺眉看著自己幾乎被他的手弄出幾道紅印的手臂,不滿地瞪向他:“你在說什么?我聽不懂!”
“都人贓并獲了,你還在裝瘋賣傻。在楓林高中,誰不知道這是我的寶貝摩托車!它現(xiàn)在倒在這里,而你又在它旁邊,難道不是你推倒的?還有這上面的垃圾,也是你帶過來的吧?”耀尊深邃的眼眸中出現(xiàn)了一抹冷冷的光束,似乎要刺穿靜舒的身體。
“是又怎么樣?我又不是故意弄成這樣的。你睜大你的眼睛,看看我現(xiàn)在這狼狽的模樣!我如果是像你說的把你的車推倒了,又把垃圾倒在上面,我會弄得自己也一身臟嗎?”剛才那些女生的無理取鬧本來就讓靜舒窩著一肚子的火,現(xiàn)在又被冤枉了,更是如火上澆油,她的語調(diào)也高昂起來,“事實上是我被幾個女生圍攻了,她們把我推倒,我才不小心弄翻了你的摩托車。信不信由你!”
耀尊稍愣了一會兒,才放開她的手:“那幾個女生是誰?”
“拜你所賜,現(xiàn)在整個楓林高中的學(xué)生都把我當(dāng)成敵人,我哪里知道她們是誰!”
耀尊本已心軟地想向她詢問情況,見她非但不領(lǐng)情,還用那么仇視的語氣指責(zé)他,他頓時又惱怒了起來:“這里現(xiàn)在只有你一個人,你當(dāng)然說什么都可以?!彼紫律砣シ銎鹉ν熊嚕屑?xì)地檢查了一遍,然后挑釁地看著面前不停揉著自己手臂的靜舒道,“這輛車現(xiàn)在有幾個地方壞了,拿去修的話要幾千塊。你必須賠錢給我,不然我要你好看!”
靜舒瞪大了眼睛看著他,臉因為生氣漲得紅紅的:“幾千塊都能買一臺新的摩托車了,你別在這里睜眼說瞎話!”
耀尊從鼻腔里“哼”了一聲,他摸了一下自己的車得意揚揚地解釋:“這是國際著名的摩托車品牌Aprilia 的Pegaso 650……算了,我說了你也不懂??傊@輛車是我出高價買的,性能也不是那種幾千塊的摩托車可以比的,維修費自然也比較貴?!?/p>
“你少糊弄人?!膘o舒懷疑地皺眉。
“我知道你窮,所以你如果真的拿不出錢,我也不會勉強你?!币鹦毖劭粗诹恋难垌锿赋鲆还尚皻?,“我可以考慮讓你用其他的方式還債,比如,當(dāng)我的家庭女仆?”
靜舒像研究怪物一樣靜靜地看了他好久,半天,她才動了動嘴巴:“神經(jīng)病?!?/p>
說完,她就準(zhǔn)備轉(zhuǎn)身離開,然而,胳膊卻再次被耀尊重新抓住。
“你干什么?”靜舒滿眼怒意地瞪著他,耀尊也跟著瞪回去。
耳邊有夏日的知了拼命的叫聲,裸露的手臂能感受到陽光火辣辣的溫度。
此時沒有風(fēng),站在烈日下的兩個人額前結(jié)了一層細(xì)密的汗珠。
即便是如此,他們?nèi)缘芍鴮Ψ?,誰也不肯示弱。
翼蘺楓因為在教學(xué)樓下等了許久,沿途找了過來,便看到了這令人瞠目結(jié)舌的一幕。
真是兩個別扭的家伙,無論到了哪里都能針鋒相對……
“你們在這里大眼瞪小眼的,是想中暑了才罷休嗎?”他嘆了口氣,走上前去將兩個人分開,就像是勸說孩子不要打架的家長,雖然口氣不悅,但臉上的表情卻溫和而又無奈。
“楓,你來得正好,你看看這笨女人把我的寶貝摩托車摔成這樣!你評評理,她是不是應(yīng)該賠償?”耀尊眉毛倒豎,指著摩托車被弄壞的幾處,顯然很是心疼。
翼蘺楓早就看到了——摩托車上漂亮的烤漆被刮出好幾道痕跡,有些支架也被摔折了……
他看向正別扭地甩開頭、神色倔強的少女,柔聲問:“這是怎么回事?”
靜舒在他溫柔的目光注視下,只好把剛才被幾個女生欺負(fù)自己,還有耀尊要求自己當(dāng)他的仆人還債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做女仆難道還委屈你了嗎?至少比在飯店打工好多了吧?”
“尊,你也聽到了?!币硖y楓朝背對著他們擺弄摩托車、嘴里嘀嘀咕咕的耀尊勸解道,“她只是在被欺負(fù)的情況下,無意中弄壞了你的摩托車,你就別再追究了。”
“哼?!?/p>
“好了,別鬧別扭了?!币硖y楓嘆了口氣,“還有,那件事都過去這么久了,你也該消氣了,把白色死亡帖收回去吧。這么折騰下去,你就不鬧心嗎?”
耀尊不滿地轉(zhuǎn)過身,瞪向他,語氣冷冷的帶著點惱怒:“楓,你跟她才認(rèn)識多久,居然為了她來責(zé)備我?”
翼蘺楓微微皺起眉頭。他了解這個從小到大一起長大的朋友,耀尊總會像小孩子一樣鬧別扭、鉆牛角尖,這種讓人不知所措的脾氣連他都難以掌控。
“這不是責(zé)備,是請求?!睋u了搖頭,他緩緩地說,“如果你執(zhí)意要這樣下去的話,那么我也無話可說。但是靜舒也是我的朋友,我會保護她的?!?/p>
靜舒一直安安靜靜地站在一旁,直到聽到翼蘺楓說“會保護她”這句話的時候,心里頓時好像被導(dǎo)入一股電流,異樣的感覺一直從心臟流動到四肢百骸,就連手指都麻麻的。
她看向翼蘺楓,嘴角微微彎起,說不出地溫柔。
耀尊清楚地看到她此時的表情,心里似被什么堵住,漲得發(fā)慌。
他的唇抿得緊緊的,半晌才重重地“哼”了一聲,然后憤然轉(zhuǎn)身離去。
那天之后,從前在學(xué)校很少出現(xiàn)的耀尊,竟開始每天準(zhǔn)時上學(xué),并且從不早退。
一時之間,這成為學(xué)生們口口相傳的楓林高中的年度奇跡。
靜舒猜想過他這么做的目的——無非就是為了時時刻刻欺負(fù)她。實際上,她并不怕被這個野蠻囂張的家伙欺負(fù),只是她實在受不了這家伙總是無時無刻不在她眼前晃,這實在是影響她每天的心情。
而且,就連早晨搭校車也不能幸免!
銀色的奔馳在候車亭前停下,副駕駛席的車門打開,從里面下來一個身材修長、面容精致的少年。
一瞬間,原本哈欠連連的學(xué)生們立刻如重生般精神百倍了起來,候車亭里頓時熱鬧非凡。
清晨的陽光斜斜照在耀尊的臉側(cè)。白皙的臉上有著淡金色的細(xì)細(xì)絨毛,削減了他往日的銳氣,朦朦朧朧的,就像漫畫家刻意擦過人物輪廓的鉛筆痕跡留下的毛邊,增添了一種柔軟的氣質(zhì)。
然而他的眼神非常銳利,一眼便在候車亭人擠人的地方,發(fā)現(xiàn)了靜舒。
這是靜舒每天等校車的地方,不知怎么竟被他打聽到了,于是他每天坐著奔馳到這里下車,然后跟她一起擠校車上學(xué)。
靜舒假裝沒有看到他,視線一直注視著由遠(yuǎn)而近的校車。
車剛一到站,候車亭里的學(xué)生唯恐搶不到座位,爭先恐后地朝車門擁去。
靜舒隨著人流一點兒一點兒往前,腳才剛踏上車門的一道臺階,身旁便有人擠了過來。那人的力氣很大,仿佛存心要把她擠下去。
她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她皺起眉頭,惱怒地想:這家伙除了這招就沒別的招數(shù)嗎?
好不容易擠上車,靜舒瞄到了一個座位正要坐下,卻被人搶先一步。
“對不起,這個是我的御用座位。”耀尊的笑容似無辜又似狡詐,“如果你央求的話,我可以考慮讓你坐在我的膝蓋上。”
靜舒白了他一眼,決定繞開他朝車廂后面走。
當(dāng)她松開抓緊的吊環(huán)時,車子卻猛地一個拐彎,她在驚慌中來不及抓住什么,身體往一側(cè)倒去。
正當(dāng)她認(rèn)命地閉上眼睛的時候,整個人卻跌入一個人懷中。
“小心!”
靜舒的背部貼在身后那人的胸膛上,感受得到他有力的雙臂,正為她制造一個安全的空間。暖暖的體溫從貼合的地方傳來,直達(dá)她的心臟,她的臉跟著紅了起來。
她微微往后仰起頭,墨玉般的碎發(fā)落入眼中,隨后是一雙如水般的眼睛,深不見底。那雙眼正柔柔地看著她。
一股熟悉好聞的清香縈繞她的鼻端,是翼蘺楓。
靜舒趕緊站穩(wěn),慌張地道:“早啊,蘺楓……謝,謝謝……”
“呵呵,不客氣。”
一道目光靜靜地越過人叢,注視著這邊。剛才,眼見靜舒要摔倒的時候,耀尊驚慌地站了起來,可是卻在看到她身側(cè)一道熟悉的身影時愣住了。
車廂里,少女低垂著頭,柔順的長發(fā)遮住了她的臉,讓人看不清她現(xiàn)在是什么表情。但是她此刻和旁側(cè)少年靠在一起仿若依偎的姿勢,卻是那么刺目。
耀尊垂在身側(cè)的手,不知不覺捏緊。
校車行駛在去楓林高中的路上,沿途的風(fēng)景往后退去。
靜舒小心翼翼地轉(zhuǎn)頭偷偷看著翼蘺楓的側(cè)臉。
他的黑發(fā)柔順地垂在耳邊,如玫瑰般柔軟的唇極其誘人。
此刻他的眼睛正望著窗外,似乎在沉思什么。
仿佛感覺到了她的視線,翼蘺楓轉(zhuǎn)過頭來,對著她柔柔一笑:“今天是我第一次坐校車呢。聽說尊最近也坐校車上學(xué),我很好奇,沒想到感覺還不錯,我以后也坐校車上學(xué)好了?!?/p>
“好啊?!膘o舒說完,意識到自己聲音里的驚喜和期待,忙垂下頭去。
霎時間,她臉上的熱氣升騰,灼燙灼燙。
心跳也如擂鼓一般,慌亂不已。
進入10月,夏日的炎熱一點點消退。
窗外的木棉花已經(jīng)盛開,花朵大如優(yōu)雅的高腳杯身,遠(yuǎn)遠(yuǎn)遙望似火紅的云朵。當(dāng)傍晚日落的時候,那大片的紅云更是美得讓人心醉。
音樂課上。
靜舒看著窗外一排排的木棉,那挺直的細(xì)瘦枝干和火紅的絢爛顏色,讓她有些愣神。木棉的花語是珍惜眼前的幸福,以及堅貞的愛。這個午后,她的心臟里悄悄地生長著一些從未有過的情愫。
“今天的課就先上到這里?!敝v臺上的老師抬手看了眼手表,“距離下課還有些時間,大家自己安排,不過別打鬧?!?/p>
好聽的聲音響起,翼蘺楓從座位站了起來:“老師,我想借鋼琴用一下,可以嗎?”
得到允許后,在教室內(nèi)所有人的注視下,他優(yōu)雅地走到黑色烤漆外殼的鋼琴前,輕輕坐下。
“接下來要彈的這首曲子,我要將它送給一個好朋友?!?/p>
他的聲音輕緩,眼神如春風(fēng)一般輕柔。
如墨玉一樣的眼眸正注視著靠窗的某一處,仿佛那里有足夠吸引他注目的焦點。
很多人順著他的視線,好奇地望去——
那是第六排靠窗戶的位子,坐在那位子上的少女,有一雙清澈的黑眸,她正微笑地帶著幾分害羞的神情,望著窗外的木棉出神。
仿佛感受到大家的目光,她突然轉(zhuǎn)頭,和鋼琴前少年的目光對上。
兩人相視一笑,曖昧的氣氛頓生。
教室內(nèi)頓時嘩然,女生們的臉上都帶著或嫉妒或羨慕的表情。
靜舒的臉微微紅了起來,而翼蘺楓將修長的手指按在了琴鍵上。
日光從左邊的窗戶流瀉而下,鋼琴外殼上的點點金色如星光一樣閃爍著光亮,有細(xì)小的塵埃在日光中漂浮,如同精靈在鋼琴上舞動。鋼琴前的少年穿著白色的休閑襯衫,上面隱約能看見精致的花紋,精致獨特的貝殼型衣扣如畫龍點睛般,點綴得這件衣服更加高雅。
他姿態(tài)優(yōu)雅,手指看似隨意躍動,優(yōu)美的音符便從鋼琴里流淌了出來。
教室里很安靜,所有人的呼吸都變得輕輕的,生怕破壞從他手中跳動出來的天籟之音。
靜舒滿心愉悅,她緩緩閉著眼,唯恐其他的感官會影響到她的聽覺,讓她聽漏任何一個音符。
閉緊的眼前原本是暗黑的,可是突然涌現(xiàn)出細(xì)碎的顏色,并慢慢涂抹開來。
那顏色染出的場景,像老舊的蠟筆畫,又像是慢放的電影。
華麗而寬敞的琴房。
白色的鋼琴前,坐著一個王子打扮的小男孩和一個衣著樸素的小女孩。
小男孩練習(xí)了很多曲,突然停下了,朝身邊的小女孩投去一個鼓勵的微笑。
小女孩的臉微微紅了一下,然后像是終于鼓起勇氣,用柔嫩的小手在鋼琴鍵上胡亂跳動著:“咪嗦啦哆啦……
隨意彈奏出來的曲子竟也相當(dāng)動聽。
……
靜舒猛地睜開眼睛——
翼蘺楓彈奏的曲子,好熟悉,好像是她以前無意中彈過的……
而此時,鋼琴前,少年張唇,聲音溫潤如流水般。
絢爛的霓虹,銀帶般的街燈
我們能于茫茫人海中尋找到彼此
如此地熟悉
無數(shù)的星辰,月色漸迷人
我們一起看螢火蟲躍動在粼粼湖上
旋轉(zhuǎn)著舞動
盡管這世界的人千千萬萬
唯有你
是我心中牽掛的名字
是我指尖愉快的旋律
即使我們的故事并不美麗
但卻是
我最難以忘懷的記憶
最無法抹拭的風(fēng)景
在隨后響起的熱烈掌聲中,靜舒卻有些迷失了。
她記憶中模糊的曲子并沒有這么完善,根本算不上是一首完整的歌?;蛟S,是她記錯了吧……
“蘺楓,你實在太棒了!”回到平時上課的教室后,靜舒對和自己隔著一條過道毗鄰而坐的翼蘺楓豎起拇指,“平時待人溫柔和善,長得又好看,還會彈鋼琴,唱歌也很好聽……你這家伙簡直就是完美的嘛!”
翼蘺楓彎起嘴角,眼睛微彎如新生的月牙,眼珠如墨玉一般,流瀉出細(xì)碎的光芒。
從他的表情可以看出,她的贊美讓他非常受用。
他從自己的書桌拿出一個包裝精美的禮物盒,遞到她面前。
“這是我們第二次見面的時候,你說要買下送你弟弟的云子。我當(dāng)時買了一副,一直沒用過。你弟弟生日應(yīng)該快到了吧,可是我看你最近拼命打工,似乎也沒省下多少錢,這一副云子就先送給你弟弟吧?!?/p>
靜舒先是一怔,然后慌亂搖頭拒絕:“這副云子很貴……我怎么好意思收下……”
翼蘺楓站起身,將禮物盒放在她桌上,認(rèn)真道:“你不應(yīng)該用價格來衡量該不該收下這份禮物。這份禮物是我的心意,你要是退回來,我可是會傷心的哦。再說了,這是送給你弟弟的,我相信他收下之后會很開心。送的人開心,收的人也開心,這不是一件好事嗎?”
靜舒沉默了一下,感激地朝他燦然一笑:“蘺楓,謝謝你。”
教室的另一個角落,一直在伏案睡覺的耀尊,不知什么時候抬起頭來,若有所思地注視著他們。
那兩個人,好像完全沉浸在彼此的世界里。
她似乎很喜歡蘺楓,總是在他面前笑得那么不設(shè)防。
然而,那樣燦爛的笑容,卻不曾在他面前出現(xiàn)過。
她甚至吝于給他一絲柔和的表情。
“耀尊,剛才你沒去上音樂課吧?真是可惜了,沒有聽到蘺楓彈鋼琴,還有他的歌。真的很打動人呢!”
偏偏旁邊有人卻不識時務(wù),火上澆油地說出這番話,于是——
砰!
巨大的聲響震驚了教室內(nèi)所有同學(xué),大家都朝聲音發(fā)出的地方看去。
只見一張桌子翻倒在地上,書桌內(nèi)的課本散落一地。
耀尊站在一地的課本中間,一米八的身高極有威懾力,教室里的人能感覺周圍的氣壓瞬間低了下來。
沒有人知道他為什么這么生氣,都靜靜看著他,唯恐他的怒氣會禍及自己。
“哼!”耀尊憤恨地朝正驚訝地看著他的靜舒瞪了一眼,眼睛如鷹般兇狠銳利,隨后便一聲不響地抬腳離開教室。
下午。
正是上課時間,校園內(nèi)靜悄悄的。
今天的陽光并不強烈,時常有清涼的微風(fēng)拂面而來,是很適合逃課午睡的時間。
在這片不算茂密的小樹林內(nèi),耀尊躺在柔軟的草地上,睡著的他呼吸很輕柔。因為閉著眼睛,越發(fā)顯得睫毛濃密,似一把黑色的羽扇,挺直的鼻梁下雙唇微微張開,精致的五官沒有了平日的戾氣,顯得說不出的好看與柔和。
陽光穿透樹木枝葉,灑下點點光斑,落在他褐色的短發(fā)上、白皙俊美的臉上、修長有力的雙腿上,整個畫面猶如歐洲壁畫,引人遐思……
身旁的灌木叢中突然傳來幾聲“沙沙”的摩擦聲,耀尊的眼瞼微微一動,像是隨時會被驚醒,卻遲遲沒有睜開眼睛。
那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密。
他微微蹙起眉頭,不悅地睜開眼睛——
映入眼簾的是一雙大大的眼睛,眼珠如小鹿般濕潤水靈,正好奇地看著他。
耀尊立刻坐了起來,慌張地往后退了一些,這才看清楚了那雙眼睛的主人竟是一個小男孩。
小男孩穿著白色的襯衫和小短褲,鴨舌帽下是一張可愛的小臉。此時他正蹲在地上,斜著腦袋,笑瞇瞇地看著耀尊。
耀尊瞪著眼,用近似恐嚇的語氣問道:“小鬼,你要干嗎?”
“大哥哥你不用怕啦,我不是壞人?!毙∧泻⒄酒鹕?,臉上的表情很是無辜,“我是來給我姐姐送她忘記帶的作業(yè),誰知道這學(xué)校太大,我走著走著就迷路了?!?/p>
“你姐姐是誰?”耀尊靠在身后的樹干上。剛剛被驚醒,精神還沒恢復(fù)過來,他整個人懶洋洋的。
“我姐姐是高二A班的夏靜舒?!?/p>
“什么!”耀尊頓時瞪大了眼睛,上下打量眼前的小孩好久,“不怎么像啊……作業(yè)呢?還有,你叫什么名字?”
“夏靜川。”小男孩朝天白了一眼,神色似乎很無奈,“大哥哥,你戒心還真重啊?!闭f著,他從身后的小背包中拿出一本作業(yè)本,翻開扉頁遞到他眼前,“這樣你相信了吧?”
耀尊看著扉頁上娟秀的“夏靜舒”三個字,緩緩地點了點頭。
從來沒聽說過靜舒還有一個弟弟,今天見到確實令人驚訝。看他們關(guān)系這么好,想必她也挺在乎這個小鬼的……不如他偷偷把這小鬼藏起來,讓她著急一會兒也好。
而且,他還可以趁機跟這小鬼套套近乎,從他那里得到一些和靜舒有關(guān)的消息。
嗯……
畢竟只有知己知彼,才能百戰(zhàn)百勝嘛。
“聽你的口氣,你好像認(rèn)識我姐姐,那就麻煩你帶我去找她好不好?”小川央求著,露出非??蓯鄣谋砬椤?/p>
“我和你姐姐是同班同學(xué),平時關(guān)系也很好。她經(jīng)常跟我提起你,只是沒想到會在這種情況下遇見你這小家伙?!币鹞⑽⑿α似饋?,表情盡量放柔和,“這作業(yè)我先托其他同學(xué)交給你姐姐。反正現(xiàn)在離下課還有好幾個小時,我們就先不去打擾她了。不如讓大哥哥先帶你去附近的游樂場玩,等快放學(xué)的時候,再帶你回來讓你跟你姐姐一塊回家,怎么樣?”
“咦?大哥哥要帶我去游樂場?”小川很開心,他微微彎腰,笑容燦爛地看著耀尊,黑色的眼珠盛滿興奮的流光。
“嗯?!?/p>
“不過,你不用上課嗎?”
“我是天才學(xué)生,無師自通?!?/p>
“呵呵,是嗎?不要吹牛皮哦!還有……”他微微皺眉。
耀尊緊張地等著他的下文。
“我沒有錢……”
“我有。”
小川愉快地咧開嘴,露出整齊的象牙白的牙齒:“那,你要買東西給我吃哦?!?/p>
“沒問題?!币鹨残Φ煤荛_心,眼里閃爍的光芒帶著幾分狡猾和得意。
秋高氣爽。
天空澄凈透明得如同藍(lán)色水晶,偶爾有涼爽的風(fēng)吹過,稍微改變了漂浮在空中的純白色云朵的形狀。
游樂場內(nèi)。
廣場中央巨大的噴泉正在努力噴水,遠(yuǎn)望如同一朵盛開的透明百合花。
城堡形狀的建筑前,孩子們正追逐玩鬧著,愉快的笑聲像銀鈴一樣悅耳。
巨大的玩偶熊手里拿著糖果色的氫氣球,在孩子們的爭奪中,不慎讓幾個氣球從手中逃脫,飛向藍(lán)天。
耀尊帶著小川一口氣玩了海盜船、旋轉(zhuǎn)飛椅、神秘城堡、豪華轉(zhuǎn)馬、滑行龍、小火車、水陸戰(zhàn)車等游戲,直到兩人都有些累了,這才決定休息一會兒。
而此時原本高掛在半空的太陽,已漸漸西斜。
“喂,小鬼,在看什么呢?”耀尊手里拿著兩杯果汁,在藍(lán)色太陽傘下的白色桌子前坐下,問眼前正愣愣看著某處的小川。
小川拿過草莓果汁,吸了一口,才咬著吸管輕聲問:“大哥哥,你有爸爸媽媽嗎?”經(jīng)過剛才一起玩游戲,兩人顯然熟絡(luò)了很多。
“當(dāng)然有。”耀尊猶豫了一下,喝了一口橙汁才回答,似乎因為味道太甜而微微皺了皺眉頭。
此時,一對年輕的男女走來,男人肩上騎著一個小女孩,一家人樂融融地從他們桌旁走過。
小川側(cè)過頭去,看著他們的背影,好久好久,才有些難過地說:“可是,為什么我和姐姐就沒有爸爸媽媽呢?”
耀尊怔怔地看著眼前突然一臉悲傷的小男孩,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么。原來,靜舒竟然是孤兒嗎?那么堅強的外表下,到底隱藏了多少秘密呢?
“大哥哥,不用可憐我啦。姐姐說過,她會找回爸爸媽媽,到時候我們就可以很快樂地生活了?!毙〈ㄐα诵ΓS即又嘆了口氣,“只是姐姐很辛苦,她從跟我一樣大的年紀(jì)開始,就要照顧我。在我懂事之后,她幾乎每一天都在努力工作……雖然她平時很節(jié)儉,但是每年我生日的時候她都會買蛋糕為我慶祝,還會送我禮物!”說到這里,小川忍不住又笑了起來,笑容里帶著小小的驕傲,“你知道嗎,我姐姐很聰明哦!雖然每天都在努力工作,但是她幾乎每次考試都拿滿分,還每年都拿獎學(xué)金!”
……
耀尊凝神聽著小川手舞足蹈地跟他訴說靜舒的過去,臉上的表情是從來沒有過的安靜和認(rèn)真。
他從來都不知道,也覺得不可能——那樣嬌小的少女體內(nèi)居然能蘊藏這樣大的能量,去對抗如此艱辛的命運。她一直都在堅強地生活,勇敢地走著她的每一步,毫不退縮……也許,生活根本容不得她有一絲軟弱。她將唯一的弟弟圈在懷中,用自己的身體為他建造一座名為幸福的城堡。
她是如此堅韌與勇敢。
這些,都讓耀尊覺得慚愧。
“呀!”小川突然從藤椅上蹦了下來,一手扯住耀尊的衣袖,另一只手指著鐘樓上的時鐘,“你看,都6點多了,姐姐都快到家啦!糟了糟了,又要被姐姐兇了……”
耀尊也恍然回過神來:“這樣的話,我送你回家好了?!?/p>
小川高興地點頭,走上前去,牽住他修長有力的手。
落日斜斜照在兩個身高相差50厘米的少年身上,為他們度上一層溫暖的光暈。
“對了,大哥哥,你以后不要再叫我小鬼了,你要叫我?guī)浉?!”稍矮的小男孩晃著手?/p>
高的那個微微側(cè)過頭,語氣滿是不屑:“哼,你有我?guī)泦???/p>
“喂喂,你要是不叫我?guī)浉?,我就叫你巡海夜叉哦?!?/p>
“你說什么?竟敢給我亂起名字,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你看你現(xiàn)在這么兇,不就像巡海夜叉嗎?”
……
“巡海夜叉,你干嗎不出聲啊?”
……
“哼,我要叫我姐姐以后也叫你巡海夜叉?!?/p>
“閉嘴……帥哥!”
……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有些灰蒙蒙的。
道路兩旁的樹木高高聳立,連綿的深綠色一直向遠(yuǎn)處延伸。
這個時間是鳥兒歸巢的時候,天空中無數(shù)的鳥成群飛翔,翅膀拍打發(fā)出陣陣“撲啦啦”的聲響。
街燈通明,偶爾走過民居,能聞到淡淡的暖暖的飯香。
靜舒的家,在這條街道末尾拐角的地方。
一米五高的磚壘圍墻圍繞成一個小小的院落,白色的外墻已經(jīng)有些褪色;屋前有一片小花圃,花圃里栽種的幾株角花,有玫紅色、粉紅色和白色,漸變的顏色燦爛地開了滿墻。兩棵四季木樨也開滿了一簇簇的白色小花,散發(fā)出點點讓人迷醉的清香。
暗紅色的屋門被打開,靜舒匆匆套上鞋子,抬頭的時候正好看到小川打開刷了綠漆的門欄,從微開的縫中探出圓圓的腦袋。
“小川!”靜舒激動地跑了過去,扯住弟弟的后衣領(lǐng),臉上流露出又急又怒的神色,“你又偷偷跑哪兒去了?”
小川蹬了蹬雙腿,勉強踮著腳站直了,才睜著一雙黑溜溜的眼眸無辜地說:“姐姐你把作業(yè)落在家了,我就帶著它去學(xué)校找你啊。后來迷路了,遇見一個大哥哥,他托人把作業(yè)拿給你,然后帶我去玩了?!?/p>
“什么大哥哥?”靜舒皺了皺眉。她今天確實是忘記帶作業(yè)去上課了,但是根本沒人拿作業(yè)給她……雖然也有可能是同學(xué)故意把她的作業(yè)藏起來,但也不能排除這個小家伙在為偷溜出去玩找借口。
“他還送我回來了,不信你可以問問他啊。”小川抬手指了指身后,一臉“我被冤枉了”的可憐表情。
靜舒抬頭,耀尊正雙手半插在口袋中,靜靜地看著她。
他有一雙筆直修長的腿,黑色的T恤和牛仔褲這樣簡單的搭配更是襯托出他優(yōu)美的身材。即使街燈昏黃,背景也有些破敗,卻削減不了他一絲一毫的俊美。
靜舒收回目光,側(cè)過頭朝著小川嚷道:“玩了一天臟得要命,快去洗澡!”
“啊,不是吧,又要洗澡?”小川耷拉著肩膀,“我大前天才洗……”
靜舒假裝生氣,瞪眼:“你還敢說?這兩天都沒洗澡,家里的老鼠都快被你熏死了。”
“這不是好事嘛。”小川還在抗議地嘀咕著。
“還敢頂嘴!從今天開始你要是不天天洗澡,我就罰你每天背10篇課文,看你還有沒有時間去幫隔壁的大叔賣章魚燒!”
“好啦好啦,我這就去洗澡?!毙〈ńK于舉手投降,像看見貓的小老鼠一般,“哧溜”一下往屋子里跑去。
不一會兒,屋外的兩人能聽到水龍頭放水發(fā)出的“嘩嘩”聲。
夜風(fēng)拂過,微微有些涼意。
空氣里夾雜著木樨清甜的香味,風(fēng)一吹,香味更加濃烈了起來。
靜舒微抬首看著耀尊,眼神冷漠,氣壓瞬間低得讓人有些尷尬。
耀尊正要說些什么來緩和,靜舒已經(jīng)冷冷問道:“你到底干了什么?”
耀尊聳了聳肩:“好吧,我承認(rèn)是我叫人把你的作業(yè)藏起來了?!彼吡Ρ憩F(xiàn)出滿不在乎的語氣,不過隨即又展開一個雀躍的微笑,“我沒對你弟弟做什么啊。他是那么可愛乖巧,所以我就帶他去游樂場玩了?!?/p>
“你說什么?你帶小川去游樂場了?”靜舒的表情非常驚訝。
她非但沒有領(lǐng)情,反而一副發(fā)火的模樣,玫瑰般嬌嫩的雙唇微抿著,臉頰因為牙齒緊咬而緊繃鼓起。
“耀尊,我警告你!你有什么都沖著我來,別捎上我弟弟,他沒有得罪你!”
“什么啊,我好心好意帶他去玩,你還這么兇,你還有沒有良心?”耀尊被她暴怒的樣子嚇住,不悅地將眉毛皺成一個“川”字。
“好心好意?我弟弟心臟不好,兩個月前剛剛做過檢查!如果他的身體因此又出現(xiàn)什么問題,我一定對你不客氣!”說完,她氣沖沖地轉(zhuǎn)身回屋,重重甩上屋門。
砰!
耀尊被這重重的聲響驚了一跳。轉(zhuǎn)身離去的時候,他忍不住盛怒地一路走一路罵。
沿途有人好奇地看過去,都被他用刀子一樣銳利的眼神瞪回去。
“夏靜舒,你這個不知好歹的笨蛋……什么心臟病做檢查,也不知道是不是嚇唬人的!看你家破成那樣子,哪有上醫(yī)院檢查身體的錢……”
說到這里,他猛地停下了腳步。
他想起了那天靜舒從江秘書手里接過那一紙袋的錢,他想起了那天她蒼白的臉和沉默隱忍的表情。
在這一瞬間,他才明白——那個時候,她向爺爺透露他在蘺楓家,換取那些報酬,也許就是為了給她弟弟看病用的。
再想起這些日子他對她所做的一切,他的心霎時揪得緊緊的。
這是從來沒有過的……內(nèi)疚的感覺……
他回頭,街道末尾,那間小小的院落已經(jīng)變成了一個黑點,隱約能看到那里微微的光亮,像螢火蟲一樣。
有什么朦朧了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