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從地平線升起,已經(jīng)由橘紅轉(zhuǎn)為奪目的燦金色。
雖是清晨,然而在夏蟬的叫聲中,仍能感受到盛夏灼人的熱度。
太陽底下,是成片高低連綿的樹木,層層疊疊,偶爾有幾抹白色或黃灰色點綴這片深綠,仿佛是鑲嵌在綠寶石上的鉆石和水晶,再細細一看,才發(fā)現(xiàn)那些不同的顏色,原來是幾棟歐式建筑的房頂和塔尖。
被樹林簇擁的建筑,整體設(shè)計得猶如宮殿一般,散發(fā)著寧靜、尊貴的氣息。
這里,便是彩虹市乃至全國最有名的貴族學(xué)校——楓林高中。
室外的陽光雖然灼熱,但是站在校長辦公桌前的兩個中年男子,額頭上冒出的冷汗一層又一層……
頭發(fā)梳得整齊光滑如溜冰場的楓林校長,坐在暗紅色辦公桌后,仔細而又緩慢地翻看桌上的文件。
突然,他右手食指敲著文件末尾的“5%”,眼睛瞇成一條弧線,看向眼前的兩個男人,語氣冰冷得很:“這是什么?”
桌子對面的兩個男人相視一眼,其中一個戴著金絲邊眼鏡的男人聲音微弱地回答:“這是今年高考的升學(xué)率?!?/p>
“廢話!”楓林校長肥厚的右掌拍在桌子上,斂起一臉假笑,滿是脂肪的臉在憤怒的刺激下不斷顫抖,“我是問你,為什么我們學(xué)校的升學(xué)率會這么低!去年還是7%,今年居然下降了兩個百分點,你到底是怎么管理教學(xué)活動的!”說著說著,他忍不住咬牙切齒吼了起來,“難道你是故意要給我難堪,想讓教育界的同行再嘲笑我一年嗎?”
“校長,我也不想這樣,只是學(xué)校的學(xué)生們實在是太難管……”金絲眼鏡男人飛快地扶了扶眼鏡,額上的冷汗滴到地面,紅色的地毯上立刻多了幾點暗紅。
“閉嘴!”楓林校長騰地站起身,身下的升降式真皮辦公椅劇烈晃動著,發(fā)出抗議般“咯吱咯吱”的慘叫,他怒瞪著對方,“出了問題,就把責任都推到那些如鉆石般可愛的學(xué)生身上,你這樣的教育者真是太不合格了!”
金絲眼鏡男人合上嘴巴,抿著唇,表情羞愧而又苦惱。
這時,一旁一直安靜地站著、身材矮瘦的另一個男人——教務(wù)處副主任安慰道:“校長,您先別發(fā)火。我這里有一個不錯的方法,能夠提高我們楓林高中的升學(xué)率。”
“哦?”校長抬起下巴,看向他,“說說看。”
“我們可以開設(shè)獎學(xué)金,招優(yōu)秀學(xué)生入學(xué)。時間一長,我們楓林高中一定能變成彩虹市升學(xué)率最高的中學(xué)!”
楓林校長聽完,眉毛皺出好幾個深深的褶子,陷入了沉思:“可是,還要花錢……”
“校長,您想想,那些被獎學(xué)金吸引的學(xué)生必定很貧困。所以我們所設(shè)置的獎學(xué)金,根本不用比每天從荷蘭空運玫瑰來裝飾校道的花費多,就已經(jīng)足夠吸引那些優(yōu)秀學(xué)生。而升學(xué)率提高所帶來的收益,我估計了一下……”教務(wù)處副主任伸手比了個手勢,表情得意,“最少也有這個數(shù)?!?/p>
話音剛落,楓林校長已經(jīng)奮力撲了上去握住他的手,肥胖的身軀還掛在辦公桌沿上:“好好好,就按你的方法做!”因為開心咧開的嘴巴內(nèi),鑲上金子的牙齒似乎明白主人的心情般,閃耀著光芒。
“如果是這樣的話,我覺得有一個學(xué)生一定要下血本請進來。”戴金絲邊眼鏡的男人輕咳了一聲,帶回了校長的注意力,“這個學(xué)生從初中開始,便一直是彩虹市同級生中的第一名。她的名字你們應(yīng)該不陌生,夏靜舒,櫻花學(xué)校的學(xué)生?!?/p>
說著,他將手中的資料放在校長的辦公桌上。
黑色的文件夾被翻開,里面是幾張學(xué)生資料表,左上角是一張用回形針夾住的照片——
少女站在櫻花樹前,一頭如流瀑般美麗的秀發(fā)正在風中調(diào)皮飛舞。
身后的櫻花樹上粉色的櫻花綻放,宛如天空延綿的云朵,又仿佛細雨一般紛紛揚揚落下。
粉色的花瓣似雪,飛進她黑色的秀發(fā)中,仿佛想親吻她柔嫩的粉色臉頰。
沐浴在燦金色的陽光下,少女如同精靈般可愛動人,頰邊盛開一朵微笑,眼里閃爍著靈動自信的光亮,比陽光還要明媚燦爛。
天色漸晚,照片上的少女,此刻正在彩虹市街道的一角忙碌著。
暑假最初的時候,靜舒便在這里找到了一份兼職的工作,在一個做晚餐和宵夜生意的飯館打工。
每天來的客人大部分都是熟客,相處起來比較輕松愉快,老板娘待人又非常熱情,而且為人善良,處處對她予以照顧,所以雖然日子艱辛,但是她卻從中感受到充實的快樂!
“靜舒,這一箱是你們攤位的,你檢查一下。”
送水產(chǎn)的大叔將板車上一個藍色的水箱搬了下來。
靜舒上前清點完后,粉色的臉上漸漸布滿憂愁,她看向大叔:“這次的魚看起來好像都沒有以前那么鮮活,可是卻還要漲價嗎?”
“你這小丫頭難道沒看到最近干旱嗎?魚難養(yǎng)活,價格自然就要貴一些……”大叔見少女睜著一雙黑亮的大眼睛,濕潤并且可憐兮兮地看著自己,聲音瞬間沒有了之前的強硬,“再說啦,我給你們攤位挑的,可都是最好的貨色!”
靜舒搖搖頭,清秀的臉上染滿苦悶的顏色,額頭有細密的汗珠冒出來,宛如一串串透明卻光彩奪目的水晶。
“好啦好啦?!贝笫逍睦锊蝗蹋⌒乃念櫫艘粫?,才將手放在臉側(cè),靠在她耳朵上,“這樣,我給你打九折,這一箱子200塊。這可是最低價格,不能再少了。不然大叔一家人都要被你討價還價到?jīng)]飯吃啦?!?/p>
靜舒的眼睛里閃過一絲晶瑩的亮光,剛剛還皺著的眉頭舒展開來。嘴角淺淺的酒窩因為笑容而加深,令她看起來更加親切可愛。
“好,成交!”她干脆利落地說,隨后快速地從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小疊人民幣,把其中的兩張抽出來,交給大叔,“大叔,那我先走了!”
雖然在女孩拿出錢的瞬間,有一種“我又被騙了”的悲憤感,但是大叔還是善意地說道:“我?guī)湍惆徇^去吧?!?/p>
“不用了,我自己能行!”靜舒輕快地說完,然后彎腰把水箱環(huán)在自己細長而稚嫩的雙臂中,轉(zhuǎn)身朝自己打工的攤位方向走去。
留下的背影挺直,而且堅韌,宛如生命力最旺盛的一朵向日葵。
夜市內(nèi)已經(jīng)擁入不少人。
街道兩旁,或懸掛在墻壁或放置在地面的霓虹燈招牌,閃動著色彩斑斕的流光,似乎在傾盡全力吸引著路人們的注意力。
大小攤位的老板早早便準備好貨物,站在專屬自己的位置上,一邊叫賣,一邊等著一天最熱鬧的時刻到來。
走在街道上,靜舒與沿途每個認識的攤位老板笑容燦爛地打著招呼,并客氣地拒絕了幾個大叔大嬸要請她吃東西的好意。
正當她走到一個路口,就要拐彎的時候,一股力量撞了上來——
嘩啦。
她雙腳不穩(wěn),晃了幾下,懷中水箱里的水從箱子邊緣濺了出來,一條石斑魚順勢躍了出來,在地上“吧嗒吧嗒”不停地撲騰。
“喂!”耳邊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帶著微微的不悅,“你……”
“有什么事等一下再說。”
靜舒飛快地將手中的水箱放在路邊,撥開聲音主人剛剛抬起的右手,彎下腰就要去把那條撲騰中的石斑魚抓回來。
此時卻聽見刺耳的自行車鈴聲快速地由遠及近,隨后她清楚地看見自行車的車輪軋過石斑魚,一瞬間血肉模糊。
自行車主人卻恍然未覺,繼續(xù)按著車鈴大搖大擺離去。
看著石斑魚癱軟的尸體,靜舒暈眩了一下,露出了心疼的神色。
一直被冷落在一旁的耀尊,再也忍不住滿心的憤怒,他臉色鐵青地扯住她的手臂,將她從地上拖了起來。
“喂,你抓著我干什么啊?”靜舒眉頭擰成小小的結(jié),抬起頭的瞬間卻愣住了:眼前的少年有著一頭短碎而囂張直立的褐色頭發(fā),如白玉般的面容,微粗的眉毛中間蹙著,眉尾微向上提起。黑曜石般的眼睛和濃密的睫毛搭配得恰到好處,挺直的鼻梁下,薄薄的唇抿成一個往下的弧度。
哇,真漂亮呢!
靜舒心里默默地贊嘆。
她看出他在生氣,表情還會說話——“我要把你這家伙生吞活剝了!”
“你眼睛瞎了,還是嗅覺失靈了?你沒看到我滿身是水,沒聞到那股惡心的腥味嗎?”耀尊瞪著眼前套著一件綠色圍裙、穿著褐色及膝水靴、扎著兩條過時三股辮的少女,眼里帶著黑色火焰,“喂,你那一臉的癡呆是什么意思?把我弄成現(xiàn)在這副模樣的罪魁禍首就是你,還不快點給我道歉!”
“?。俊膘o舒在對方的怒吼聲中翻然醒悟,搖了搖腦袋,隨后抓住他的衣領(lǐng),“這么說,你就是剛才和我撞到一起的人?”
耀尊無理地從鼻孔里“哼”了一聲,然后高傲地仰起頭,用下巴看她。
得到對方肯定的回應(yīng),靜舒立即反手扯住他的衣領(lǐng),前后晃動:“你才是罪魁禍首,你害死了我那條寶貴的石斑魚,快點賠錢給我!”
“喂,你要干什么?快給我住手!”
耀尊被晃得呼吸困難,立刻手忙腳亂地抓住她的雙手。
脫離了對方的魔掌之后,他忙慌張地退了兩步,又驚又怒道:“你這個女人真是瘋了!你知道我是誰嗎?你得罪了我,我保證你以后沒有一天好日子過!”
“哈?”聽他這么一說,靜舒怒極反笑,她吐了一口氣,大聲說,“我懶得知道你是誰,我只知道你害死了我的石斑魚。你知道這條石斑魚多少錢嗎?30塊!因為你,我這30塊錢就沒了!你賠!”她朝他攤開雙手。
“什么?30塊……”耀尊滑稽地掏了掏耳朵,彎起的嘴角流露出明顯的嘲笑,“30塊就值得你做出這副要殺人的模樣?真是笑死人了!”他一邊說著,一邊指著自己濕透了的衣服,“我這件是Giorgio Armani夏季新款,花了一千多塊買來的,穿了沒幾天就被你弄得又臟又臭。等你賺夠錢賠我衣服后,我再賠你那30塊錢的魚吧……”
靜舒垂在身側(cè)的雙手,在耀尊的嘲笑聲中,一點兒一點兒攥緊成拳。
雖然她不懂他嘴里說的“狗什么阿什么尼”是什么東西,但是她向來最討厭的,就是這種有錢就瞧不起人,自大高傲的嘴臉。
因為,這總是讓她想起某些令她痛苦到窒息的往事。
她吸了一口氣,松開緊握的雙拳,走到被遺忘在路邊的水箱邊,將它提起,然后用力將水箱內(nèi)的水和魚潑在對方身上!
“?。 币鹚查g跳了起來。
順著水勢,一條石斑魚恰恰躍在他的頭頂上,似乎要為同伴報仇般,用尾巴往他額頭甩了好幾“巴掌”。有一些竟從他敞開的領(lǐng)口滑了進去,在他衣服和身體之間的空間里不停地上下跳動。
耀尊瞬間被那幾條魚“調(diào)戲”得失聲驚叫,差點要當街跳脫衣舞。
憤怒中的靜舒冷眼看了一會兒,便甩著辮子,在對方脫身之前扭身跑開。
耀尊一邊叫一邊跳,還不忘沖著她的背影咆哮:“瘋女人!你盡管跑吧!以后我一定會將你找出來,把今天的恥辱十倍奉還給你!”
與此同時。
在紅綠燈路口停下的寶馬車上,俊美的少年正側(cè)著臉看著車窗外的景致。
透過車窗的折射,能看到黑發(fā)柔軟地垂在他的額頭和耳際,雙眉色深而細長,睫毛如羽扇一般濃密,卻又像蝴蝶翅膀一樣輕盈。眼睛如一潭不見底的深水,表面卻有著明亮的粼粼波光。柔和的面貌,不笑自揚的嘴角,給人一種溪流般舒服的感覺。
“少爺,那是北堂家的少爺吧?”身旁的司機順著他的眼神,看到了馬路對面夜市內(nèi)的一幕。
少年從鼻腔中輕微地發(fā)出“嗯”的一聲。
身旁的人又出聲問道:“少爺,要去幫忙嗎?”
“不用了……”少年輕啟唇,聲音溫潤卻透著一點兒忍俊不禁的笑意,“先看看再說?!?/p>
話音才剛落下,他們便目睹了耀尊被少女弄得當街“跳舞”尖叫的爆笑場面。
少年的嘴角不由自主彎起更大的弧度,然后按捺不住地“撲哧”一下笑出聲來。
那雙平日總是顯得平靜的眼睛,此時在霓虹燈的映射下,發(fā)出如流水般熒熒的亮光。
他回過頭,對著身旁的人道:“你看,偶爾讓他吃一次虧,不也挺有意思的嘛!”
霓虹燈下。
逃跑的少女并不狼狽,反而宛如兔子一樣靈動矯健,借著人潮的掩飾躲在一只大燈箱的后面,過了一會兒,她才小心地探出腦袋,觀察耀尊是否已經(jīng)離開。
寶馬車上的少年注視著她靈巧機敏的模樣,唇邊綻開一朵笑容。
感覺到一種奇異的視線,靜舒轉(zhuǎn)過頭去。
瞬息間,目光便落入對面馬路上寶馬車中少年的眼睛里。
少年不知是在什么時候搖下了車窗,那如海水一樣深沉的眼睛,有著一種令人心醉的魅惑。
她在人流中,怔怔地望著他的眼。
他眼中的氤氳,仿佛繚繞著遠山的煙霧……
不,那更像溫泉升騰起的熱氣。
不知不覺間,她的世界中只剩下那樣一雙眼。
朦朧,卻微暖。
突然,一輛車子駛過。
恍惚中,她似乎看到少年在朝她,更深地微笑了。
等到她回過神來的時候,夜市中的霓虹燈,仍在跳躍閃爍著斑斕的燈光。
然而,那抹柔美的笑容,卻已經(jīng)消失了。
第二天,中午的陽光有些炫目。
月亮清吧。
明亮的玻璃墻壁旁,桌上的黃金葛青脆嫩綠,心形的葉子垂在白色的盆外,在陽光下折射出碧綠的光芒。
坐在桌子右邊沙發(fā)上的少年,正微笑地注視著另一邊正皺眉朝他說話的另一位少年。
如水般的眼底笑意漸漸濃烈,嘴唇微微張開,薄唇之間的牙齒仿佛剔透的珍珠,那是讓人炫目的細膩的白色。
“喂!楓!你這家伙,看著我的臉笑了大半天了,到底累不累?”
眉毛不悅地倒豎著,嘴巴抿成一個向下的弧度,看起來有些兇狠并且囂張,這是耀尊使用頻率最高的表情。
即使因為滿心笑意而抑制不住肩膀的顫抖,翼蘺楓的表情仍然溫潤如水,叫人討厭不起來:“不好意思,我也知道當著你的面笑你,是很不禮貌的事情……可是當我想到你當時那個樣子時,我還是沒辦法忍住。”
聽翼蘺楓這么說,耀尊的心情更加郁悶了。
他拿起面前的杯子,將杯中的咖啡灌入自己口中,再“咔”一聲放回杯碟上,伸手攔住正好從他身旁經(jīng)過的服務(wù)生:“喂!”
穿著可愛店員裝的短發(fā)少女抱著餐盤,略微有些慌張:“請問有什么事?”
“這個……”耀尊指著杯子,“空了?!?/p>
“啊?”
見對方不解地睜大了眼睛,他正要發(fā)作。
翼蘺楓卻立刻微笑著朝短發(fā)少女說:“麻煩你幫他續(xù)杯?!?/p>
少女看向他的一瞬間,似乎愣住了。
已經(jīng)習(xí)慣了這種情況,翼蘺楓輕咳一聲,溫和并且禮貌地問:“可以么?”
“當然可以!”短發(fā)少女立刻展示出自己最燦爛的笑容,微彎下腰,語氣溫柔,“那么請問你們還需要其他什么嗎?巧克力蛋糕、草莓慕斯,還有新鮮出爐的藍莓蛋撻,你喜歡哪一種呢?啊對了,我們店里最近剛推出一套星座冰激凌,要不要來一份屬于你的星座……”
耀尊的臉色越來越陰沉,黑曜石般的眼睛燃起火焰:“煩死了,你到底還給不給我續(xù)杯?”
“??!馬上來馬上來!”
吧臺內(nèi)。
“嘿,靜舒,看到那邊兩個少年沒有?”短發(fā)少女踮著腳,雙手擱在吧臺上,滿臉興奮的神色。
“小悠,你又看上誰了?”
靜舒無奈地翻了個白眼,隨后將半個身子探出吧臺——
店內(nèi)的墻壁貼著帶木紋的壁紙,屋頂懸掛著幾盞造型相同、大小不一的吊燈,雖然是白天但是依舊亮著橘黃色的優(yōu)雅燈光,古典中又帶著時尚。
以一張桌子和相對的兩張沙發(fā)組成一個單位,用木欄隔開成小小的包間;木欄上固定著小而精致的盆栽,看起來綠意盎然;靠路邊是一整片落地玻璃,良好的采光給人帶來明亮舒適的感覺。
而小悠所說的兩個少年,就坐在店里位置最好的地方。
那個位置雖然靠窗,但是剛好有淡金色的薄紗簾子隔著,在那兒的客人不至于要在路人的觀賞下享受食物。一邊的沙發(fā)后,又有老板花重金請人設(shè)計的室內(nèi)瀑布,流水潺潺。
很多客人一旦坐在那個位子上,便不愿立刻結(jié)賬離開。
因為兩個少年是相向而坐,所以靜舒只能看到其中一個的長相。
該怎么形容他呢?
既像遠山,又像清泉……是那種朦朧之中,又讓人感覺內(nèi)心清朗的存在。
仿佛感覺到她的視線一般,低著頭喝咖啡的少年突然抬起頭,朝這邊看了過來。
那一瞬間,瀑布的水似乎從假山流入他的眼底,潺潺的,明亮的,溫潤的。
這樣一雙眼,有著能輕易進駐人內(nèi)心的力量,而且還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啊——
就是昨天傍晚那個曾和她遙遙對視的少年!
他那時應(yīng)該見到她在夜市中和人吵架的整個情形了吧……
他會不會認為,她是野蠻潑辣的女生呢?
這樣想著,靜舒心里一跳,立刻縮回了身子。
“怎么樣!很像小說里的王子吧!”小悠兩手握在一起,捧著胸口,一臉標準的花癡相,感慨一陣之后她又重新看向靜舒,眼睛里放射出綠色的光芒,“你沒看到另一個少年,他也長得蠻漂亮的……你沒有聽錯,是漂亮哦!不過就是脾氣有點暴躁。”
“是是是。”靜舒把吧臺頂端寫著“咖啡續(xù)杯”的便利貼拿下來,貼到她的腦袋上,“我說你現(xiàn)在心里,是不是恨不得明天就嫁給人家?”
小悠一臉壞笑:“如果對方求婚的話,我應(yīng)該會思考一秒鐘,然后說……”她閉起眼睛,擺出夸張的感動表情,“I do.”
“拜托你,不要再惡心我了!”靜舒搓搓手臂上群起抗議的雞皮疙瘩,將剛制作完成冒著熱氣的咖啡端上吧臺,“給,去給客人續(xù)杯吧?!?/p>
小悠朝她做了個鬼臉,隨后整理了一下裙子,端著放上咖啡杯的餐盤,邁著貓步往她的王子走去。
看著好友故作優(yōu)雅的背影,靜舒忍不住笑出聲來。
她正要繼續(xù)手頭的工作時,卻聽見一陣怒吼:“你眼睛瞎了嗎?”
店內(nèi)的寧靜被打破。
客人們紛紛朝發(fā)出聲音的地方看去——
那是一個身材修長的少年。
他有一頭囂張直立的褐色短發(fā),在陽光下閃耀著光芒。
他的眼眸如歐洲人一樣深邃,鼻梁挺而窄,唇即便正抿著,也難以掩藏他漂亮的唇形。
他仿佛油畫上的希臘王子,俊美而驕傲。
此時,他正瞪著眼前低頭不停道歉的少女,臉上滿是氣急敗壞的神色。
深藍色的T恤上有一攤褐色的咖啡漬。
“真是的,現(xiàn)在的女生都是這么不長眼的嗎?”耀尊惱怒地胡亂抓了抓自己的短發(fā),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脾氣更加暴躁了起來,“像你們這種地方的服務(wù)生,應(yīng)該都要經(jīng)過培訓(xùn)才能工作的吧!打翻咖啡,弄客人一身臟,這就是你們的服務(wù)態(tài)度嗎?”
手指揉著身上的蕾絲圍裙,小悠聲音微弱地不停道歉:“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
“對不起?對不起有什么用?該死的,你知道那杯咖啡有多燙嗎!我差點被你燙熟了!總之我要投訴你,你等著被炒魷魚吧!”說完,耀尊抓起沙發(fā)上的背包,就要離開。
小悠瞬間紅了眼眶,拉住他的手臂,低聲哀求:“拜托你不要這樣,這是我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兼職。今天的事情是我的錯,我會負責賠償你的損失,所以……”
耀尊甩開手,皺起眉頭:“吵死了!我最討厭你們這種哭哭啼啼的女生了!”
“嘩——”
他話音剛落,正轉(zhuǎn)過身的時候,便被一杯冰水潑了滿臉。
褐色直立的頭發(fā)在水的浸潤下,柔軟地貼在他的額頭和耳邊,水流順著白皙的臉頰、高挺的鼻子,匯集到尖細的下巴處,再一滴一滴往下墜落。
咖啡店內(nèi)的客人們立刻轉(zhuǎn)移了視線。
穿著服務(wù)生制服的靜舒一手叉腰一手拿著長筒杯子,挑眉看著事件男主角,眼里帶著譏諷的神情。
她嘴唇微動,用詞倒是非常禮貌:“請問客人,您現(xiàn)在應(yīng)該不覺得燙了吧?那么您的火氣是不是也該消一消了呢?”
“該死,又是哪個渾蛋?”
耀尊抬手往臉上一抹,接著抬頭。
兩人的視線對上。
他的表情由憤怒轉(zhuǎn)向驚愣,再轉(zhuǎn)回憤怒。
靜舒的表情也有一時的怔愣,但是很快地,她又重新將頭仰得更高了。
“瘋,女,人!”耀尊一字一句道,低沉如撥動吉他弦的聲音中,夾雜著牙齒磨動的“咯吱”聲。
坐在另一邊沙發(fā)上,翼蘺楓此時眼里的顏色變得更加閃亮,他饒有興致地打量著面前的少女。
“又見面了,穿‘狗什么阿什么尼’的大少爺?!膘o舒“哈”地笑了一聲,“看來昨天的教訓(xùn)還不夠,是嗎?”
“是Giorgio Armani,白癡……啊,真是,我跟你解釋那么多干嗎!”耀尊習(xí)慣性抓了抓頭發(fā),朝面前瘦小但是氣勢卻不比他弱的少女兇巴巴地說道,“你別以為昨天讓你逃了一次,這次就還有那樣的好運氣。昨天晚上的事,跟今天的事加起來,我一定會讓你付出代價的!”
見他說完就要抬腳離開,靜舒立刻攔住他:“我不管你會要我付出什么樣的代價,但是我現(xiàn)在要請你跟我朋友道歉!”
“什么?”耀尊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這個女生膽子好大,居然敢叫他道歉,真是可笑!
他停下了腳,雙手抱在胸前,表情傲慢地問:“為什么?”
“我承認,小悠灑了咖啡在你身上,是她的錯。而她的道歉你不接受,那么我們也無話可說,只能當成倒霉被狗咬了一口,自己打打預(yù)防針以后小心一些就好了。但是請你不要隨便辱罵我們。我們并沒有瞎,只是不小心犯下錯誤。也請你不要因為自己的教養(yǎng)不足,不接受別人好意的道歉后,還要說出‘我要讓你被炒魷魚’這樣的威脅來。像你這樣的大少爺,一定不懂我們?yōu)榱俗约核鶒鄣募胰诵燎诠ぷ鳎瑓s聽到你這樣的威脅時,是什么樣的心情!”
靜舒的這一通道理講下來,耀尊完全被驚住。
從來沒有人敢用這么兇狠而強悍的語氣跟他說話,從來沒有人敢這樣教訓(xùn)他……
從來,所有的人只敢順從他,在他發(fā)火的時候唯唯諾諾地討好。
像這樣大膽地說出自己想法,而且居然還敢罵自己的,眼前的女生倒是第一個。
在一瞬間,耀尊對面前這個女生產(chǎn)生了一種獨特的感覺。
他饒有興趣地盯著她看了一眼,嘴角彎起一抹曖昧不明的弧度,似乎在微笑。
“喂?!彼仡^朝小悠喊了一聲。
小悠縮了縮脖子,小心翼翼地看向他。
“你剛才跟我道歉了是吧?”
她立刻點點頭,小雞啄米一般,非常急切。
“我接受你的道歉。”耀尊的語氣依然高傲又霸道,他最后看向翼蘺楓,“楓,走啦!再跟這些小女生待下去,我就要瘋掉了!”
翼蘺楓笑了一下,起身隨著耀尊離開。經(jīng)過大獲全勝而表情得意的靜舒身側(cè)時,他輕聲說:“你很特別哦?!?/p>
如流水般細膩的聲音流入耳中,落到心臟最柔軟的地方,卻是最強有力的敲擊——
“咚!”
靜舒的心震動了一下,她驚訝地回頭看著翼蘺楓的背影。
一直一直……
直至那一個身影變小變細,匯入人流,最終消失。
夜晚。
泛著橙黃色光暈的圓月升上夜空。
星星們散落在月亮周圍,閃著的亮光顯得有些微弱。
夏天的街道,兩旁的樹木長得甚是濃密,一棵挨著另一棵。
樹木上傳來的蟬鳴在樹葉的阻隔中,顯得有些破碎。
街燈通明,幾只飛蛾奮不顧身地撲上去,被燈罩彈開,再鍥而不舍地撲上去。
11點04分。
靜舒在飯店幫老板收拾好之后,拖著辛苦了一天的疲憊身軀,走在回家的路上。
此時的她已經(jīng)無心顧及周圍的事物,只是機械地向前走。
她需要一條柔軟的毯子將自己包起來,然后在自己溫暖的家里,呼呼大睡。
她實在是太累了……
16歲少女稚嫩的肩膀究竟能扛住多重的擔子呢?
雖然這段日子每天都要像這樣辛苦工作,可是為了自己最愛的家人,她再辛苦也一定要堅持下去!
自從媽媽8年前失蹤后,若不是媽媽的朋友及時給予援助,以及社區(qū)一些好心的叔叔阿姨幫忙申請到不少社會福利補助,她和弟弟估計早就餓死了,哪里還能有現(xiàn)在這樣的生活?
生活已經(jīng)將她錘煉成像向日葵一樣的少女——堅韌!強悍!不彎腰!不低頭!永遠朝前看、向前進!
中途經(jīng)過一家體育用品店時,靜舒停了下來,趴在櫥窗外,如小鹿般黑亮的眼眸定定地看著櫥窗內(nèi)的一個展示品。
那是一盒圍棋。云子制成的棋子質(zhì)地細膩溫潤,色澤晶瑩柔和,在店內(nèi)特殊燈光的照射下,泛著寶石般的光芒。
她記得在電視節(jié)目上看過主持人介紹云子:黑白云子各有特色,白子溫軟如玉,柔而不透,微有淡黃或翠綠之色;黑子漆黑潤澤,仰視若碧玉,俯視如點漆,周邊有碧綠或?qū)毸{色的光彩。
眼前這副黑白棋子正有這些特色!
她看向角落的標價——368元,再拿出自己的錢包,數(shù)了數(shù)積攢下來的零錢。
隨后,她雙手握拳,沖著櫥窗內(nèi)的棋子意氣風發(fā)地說:“等我有了錢,你就乖乖跟我回家吧!”
棋子似乎在回應(yīng)一般,微微閃動了一下。
靜舒滿意地露出燦爛的笑容,水潤的眼眸在燈光下發(fā)出的光芒,比月還要明亮,比星還要璀璨。
而她右轉(zhuǎn)的時候,正好對上了那樣一雙眼睛——
如流水一樣清澈、明亮、潤澤的熟悉的眼睛。
清涼的晚風吹過,樹葉發(fā)出“沙沙”的聲響,像輕聲吟唱的歌曲一般柔美。
“呃,剛才你都看到了?”靜舒忽然想起對方可能不認識自己,于是尷尬地解釋,“我是那個清吧的服務(wù)員,就是今天和你朋友吵……”她頓了一下,意識到好像不應(yīng)該提那么不愉快的事情,就又提醒道,“對了,你離開的時候還跟我說話了,記得嗎?”
見對方微瞇著眼睛,笑盈盈地看著自己,靜舒白皙又帶點粉嫩的臉上,紅色從臉頰處開始一直化開到了耳后。
“我記得?!币硖y楓朝她走近了些,優(yōu)雅地伸出手,“你好,我叫翼蘺楓?!?/p>
“哦!”從來沒有遇到過介紹自己的時候還要跟她握手的人,對方的禮貌讓靜舒慌了手腳,她慌亂地把右手遞過去,“你好,我叫夏靜舒。”
與她相握的手,手指細長,骨節(jié)分明,指甲晶瑩剔透,泛著淺淺的光澤。
他的掌心溫熱,肌膚觸摸竟讓她的內(nèi)心有些悸動。
靜舒不自然地吐了吐舌頭。
放開手后,翼蘺楓看向櫥窗,輕聲問:“你喜歡圍棋嗎?”
“沒有啦?!膘o舒不好意思地扯了扯自己的發(fā)尾,“其實我不懂圍棋。”
“那為什么想買棋子呢?”
“因為我弟弟小川喜歡?!膘o舒的嘴角微揚起來,“那天我們看一檔圍棋的電視節(jié)目,他整個人都要貼在電視上了。主持人說云子是圍棋愛好者的最愛。再過兩個月就是他的生日,我想買這副云子送給他。我想他一定會非常開心……”
翼蘺楓靜靜凝視著她,目光異常清澈柔和:“你對你弟弟真好?!?/p>
靜舒靦腆地笑了笑。
“時間也不早了,你是要回家嗎?”
“嗯。”
“我送你吧?!?/p>
“不用不用!”靜舒連忙搖頭,“我每天都走這條路,很安全的。再說了,要是有誰敢搶我的錢,我肯定一腳把他踹到西班牙去!”說著她揮了幾下拳,向面前的溫柔少年展示她“強壯”的體魄。
翼蘺楓臉上的笑意更深了,眼里盈滿如水晶般璀璨的柔光。
靜舒朝面前的少年微點頭,笑容滿面地說:“那,再見了?!?/p>
“好的,路上小心。”
翼蘺楓側(cè)開身子,目送少女從自己身邊經(jīng)過。
夏風拂起她流瀑般的長發(fā),發(fā)絲間散發(fā)出陣陣淡淡的香氣,非常清新,似乎帶著微甜的氣息。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黑夜中,翼蘺楓才走進身后的圍棋用品店。出來的時候,他手里多了一個包裝精美的禮物盒。
他望著月明星稀的夜空,唇角不經(jīng)意地向上彎起,隨后他又低下頭看著手里的禮物盒,像在自言自語:“應(yīng)該會有機會再見的,你說是不是?”
烈日當空。
彩虹市中心人潮涌動。
平整的柏油馬路兩旁聳立著高低不一的建筑,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棟五層高的樓房。
樓房外型上并沒有什么特別,但是墻壁上卻有著十分唯美的圖畫——彎曲的泛著暗青色光澤的石板路,兩旁是成片成片的櫻花樹。
那是三月櫻花開得最燦爛的景致,粉紅色如云一般延綿不絕,有的地方濃密些,顏色就顯得偏深;有的地方稀疏些,色彩開始偏白。
畫面的立體感把握得非常完美,真實得仿佛每朵櫻花都在奮力伸展自己的身軀,要逃脫墻壁的束縛,飄飛到每個路人身上一般。
靜舒自下了公車看到眼前的辦公樓,嘴巴就張成“O”字型,一直沒有合上。
樓上制作成立體的“彩虹科技公司”六個燙金大字非常惹眼,超大的電視屏幕上面,正播放著今年最新的3D游戲廣告。
“雖然是全國最有名的3D游戲制作公司……”她由衷感慨,“但是花重金弄了滿墻壁的櫻花,這也有點華麗過頭了吧!”
前幾天在網(wǎng)上看了這家公司招聘臨時的游戲模特,時間只有幾周,但報酬卻不低,她抱著試一試的心情打了電話,然后傳了照片過去,沒想到居然應(yīng)聘上了。
所謂的游戲模特,就是扮演游戲中的角色,根據(jù)游戲內(nèi)容擺出不同的動作和表情,有時候也會拍攝一些帶有劇情的視頻,是一種比較特殊的工作。
深深吸了口氣,靜舒在心里默默喊聲“加油”后,便帶著招牌式的燦爛笑容走進辦公樓。
室內(nèi)的裝修給人帶來大方華貴的感覺,水晶吊燈的燈光高潔而且舒適。
“您好?!鼻芭_的小姐朝她微笑,“請問有什么需要我為您服務(wù)的嗎?”
“你好,我是剛應(yīng)聘上的游戲模特,我叫夏靜舒?!?/p>
“好的,請您稍等一下……您的工作由美工室管理,在二樓左拐的地方,負責人翼室長已經(jīng)在辦公室等候。”
向前臺小姐致謝之后,靜舒根據(jù)她所說的,找到了美工室室長的辦公室。
禮貌地輕敲三下門,在聽到里面?zhèn)鱽怼罢堖M”的聲音后,她推開門,走了進去。
辦公室內(nèi)的擺設(shè)非常簡單,只有一張辦公桌、一套沙發(fā)和一張茶幾。
但她看到辦公桌后的少年時,非常震驚地睜大眼——
“你怎么會在這里?”
翼蘺楓優(yōu)雅地起身,薄薄的嘴唇彎起好看的弧度,眼里的光亮像從樹葉間隙流淌出的陽光:“因為我是美工室的室長啊?!?/p>
他繞過辦公桌走到沙發(fā)邊,朝她招招手,示意她過來坐下,然后要了她的資料,細細地翻看。
靜舒盯著他微垂的側(cè)臉打量。
帶著銀色光澤的黑色頭發(fā)細碎地落在光潔的額前,眨眼時微卷的睫毛像蝴蝶撲動翅膀一般,姿態(tài)優(yōu)美,半截細長白凈的脖頸從襯衫領(lǐng)口露出,像上等的羊脂玉。
她困惑地皺著眉,不管怎么看,眼前這個人都跟自己年紀差不多啊,可是他怎么會……
“那個……”她看著少年沉靜的側(cè)臉,忍不住詢問,“你確定你是美工室室長,而不是美工室室長的兒子嗎?”
翼蘺楓放下手中的資料,微笑著抬頭,認真道:“我確定?!?/p>
“可是你看起來那么年輕……呃,我不是質(zhì)疑你的工作能力,我只是覺得有點詫異。要坐上室長的位子,怎么也得工作好幾年吧?公司這樣不會涉嫌非法雇用童工嗎?或者……公司里那些大人們不會欺負你嗎?”靜舒也覺得自己的問題有點多,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你的想象力還真豐富呢?!币硖y楓輕咳了一聲,止住就要忍不住的笑聲,“實際上這是我父親名下翼氏集團的產(chǎn)業(yè),因為我不想虛度暑假,就過來幫忙?!?/p>
“哦,原來這是你爸爸的公司,翼氏集團……”靜舒騰地站起身,嘴巴大大地張開,“難道你爸爸是翼懷盛?就是,就是那個擁有好幾家上市大公司,彩虹市最有名的商界名流之一?”
翼蘺楓點點頭,看著她驚訝的模樣,嘴角再次上揚。
或許是發(fā)覺自己這樣很失禮,靜舒重新坐回沙發(fā),一臉歉意地說:“不好意思,我好像反應(yīng)過度了?!?/p>
“沒關(guān)系?!?/p>
“不過我還從來沒遇到過家庭環(huán)境如此優(yōu)越的人,能夠像你這么有禮貌,待人這么溫柔親切的。”靜舒從心里發(fā)出這樣的贊美,然后撇嘴小聲說,“某些人就囂張得不可一世,我看到他們的臉啊,就忍不住想揍幾拳!”
翼蘺楓似乎猜到她指的是誰,他輕輕地搖頭:“其實耀尊并不像你所看到的那樣,我跟他是多年的好朋友,所以很了解他。他的脾氣確實有點不好,但是沒有惡意。實際上他很像小孩子,有些狠話都是隨口說出來的,回頭就忘?!?/p>
“他有你這樣的朋友還真好呢?!甭犓@么說,靜舒吐了吐舌頭,“好吧,既然有你幫他解釋,那么我就原諒他了。如果他只是‘無心之失’,我當然也不想被人說小心眼記仇?!?/p>
“你一點兒都不小心眼?!币硖y楓流水般的聲音在這間不大的辦公室內(nèi)流淌,“你是我見過的最強悍率真的女孩子,會為了自己的朋友挺身而出,會為了自己的家人努力工作。說實話,我很喜歡你?!?/p>
咦?
他剛才說什么?
喜歡?
靜舒震驚了,她迅速地垂下頭去,用長發(fā)掩蓋住滿臉的紅暈。
過了一會兒她才微微抬眼,小心翼翼地說:“喂,你這樣,好像有點太快了哦?!?/p>
翼蘺楓稍愣,隨后清亮的笑聲填滿整個辦公室。
靜舒不悅地瞪著眼。
這人怎么回事?她又不是說了什么好笑的笑話……
“不好意思?!币硖y楓一邊笑一邊抹掉眼角的淚花,“我的意思是說,我喜歡像你這樣的人,能夠感染人心、帶來愉快的人?!?/p>
“真是的,都怪你說得不明不白的,害我跟著丟臉!”靜舒呼了口氣,擺出惱羞成怒的表情。
“對不起。”翼蘺楓舉手投降,隨后用盈滿笑意的眼眸看著她,直白地問,“那么,請問我可以跟你做朋友嗎?”
“其實嘛……”靜舒也笑了,目光像清澈的溪水,“像這樣輕松愉快地相處,我們不已經(jīng)是朋友了嗎?”
時間越長,她越喜歡這個朋友。
翼蘺楓的性格,正如他的外表給人的感覺一樣,像流水觸摸著人們的心靈。他親切待人,一點兒領(lǐng)導(dǎo)的架子都沒有,做事不僅親力親為,還經(jīng)常幫助大家一起完成比較辛苦的工作。整個美工室在他的帶領(lǐng)下,同事關(guān)系和睦,工作效率相當高。
非但如此,他還很細心。
他會在她感覺到疲憊的時候,為她遞上一罐綠茶;會在她忘記吃飯的時候,把自己的飯菜分給她吃;會關(guān)心她其他兼職的情況,并擔憂地告誡她一定要注意身體健康……
因為有這樣的朋友,靜舒在彩虹科技公司打工的這些日子,過得非常開心。
這里的工作,要求人的思維必須很活躍,所以工作人員以二十來歲的年輕人為主,他們經(jīng)常在一起討論一些時尚八卦之類的東西。
這天午飯之后。
“你有沒有看今天的報紙?”
洗手間內(nèi),把卷發(fā)盤起露出白皙脖子的女人一邊補妝,一邊朝鏡子里的另一個長發(fā)披肩的女人問道。
“你是不是要說北堂家那件事?”
“你真聰明?!本眍^發(fā)的女人抿了抿剛涂上唇膏的雙唇,“‘當家爺爺過生日,懸賞兩萬尋孫子’。 那家人可真是有錢啊……兩萬元啊,差不多是我一年的工資了?!?/p>
“畢竟北堂家只有這么一個繼承人,你我是羨慕不來的?!遍L頭發(fā)的女人一聲嘆息,“不過聽說美工室的翼室長跟北堂耀尊是好朋友,不如你去問問室長,領(lǐng)到錢大家平分怎么樣?”
“剛說你聰明,怎么又變笨了?你都說他們是朋友,以翼室長的人品會出賣朋友嗎?打死我都不信?!闭f完,卷發(fā)女人提起金色的淑女包走出洗手間。
另一個也跟了上去,邊走邊說:“是啊,你說翼室長的家世性格這么好,怎么才17歲呢?雖然我也很年輕,不過他要是再早生個五六年就更完美了……”
“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你回家蓋上被子閉上眼睛,應(yīng)該能夠夢到?!?/p>
“討厭,你諷刺我!”
……
兩人笑鬧的聲音越來越遠。
沒有了女人們聒噪的對話,洗手間變得靜悄悄的。
突然“咔嗒”一聲,一個隔間的門被打開。
從里面走出來的少女有一雙烏黑明亮的眼睛,帶著些許水汽,濕潤靈動。
白色的紗簾不能完全擋住下午3點的烈日,陽光傾入干凈的辦公室,翼蘺楓靠在窗邊,能看見細小的灰塵舞動著,紛紛揚揚,好似精靈一般。
“你放心吧,蘇管家向來都是少說話多做事的典范。至于其他用人嘛,都由他管轄,相信也差不到哪兒去。你既然來了就安心住下,不過別亂發(fā)脾氣啊,小心別人打擊報復(fù)……我沒有在教訓(xùn)你,別心情不好就對我無理取鬧好不好……”見靜舒拿著文件夾進來,他示意她將東西放在辦公桌上,并對電話那邊的人說,“等我回去再說吧,我先工作了。”
靜舒幫他翻開文件夾,遞給他,放低了聲音問:“跟你通電話的,是那個脾氣暴躁的家伙嗎?”
“是的?!币硖y楓接過文件夾看了起來,發(fā)現(xiàn)有錯誤的地方,便用紅筆進行修改。
他工作的時候格外認真,外界的事物分毫打擾不了他,所以他沒發(fā)現(xiàn)靜舒正盯著他的手機,時而咬唇滿臉苦惱,時而張口欲言又止。
一段時間之后,她才咬了咬牙,似乎下了某個決心。
“那個……今天聽同事提到他……”靜舒似乎不經(jīng)意地問起,“他叫耀尊嗎?北堂耀尊?!?/p>
翼蘺楓抬頭看向她,微笑著點了點頭。
他自然沒有疑心她心中暗藏其他打算。
然而那信任的笑容卻仿佛重錘般,一下一下落在靜舒的心臟,讓她有點疼痛、有點窒息。
她深吸了口氣,轉(zhuǎn)身離開辦公室。
關(guān)上門之后,她拿出口袋里的紙條,那上面有她早上從報紙上抄下來的一串數(shù)字。
她的另一只手掏出手機,指頭在鍵盤處不知所措地微微抖動著。
微微怔愣了一陣之后,她苦笑著搖搖頭,最終還是對照著紙條,按下了那串數(shù)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