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小姐在臥室里從容梳妝,一身樸素的打扮,似乎從裝束開始,與那個臭名昭著的漢奸太太做了切割界別。她也沒有吃早飯,安撫母親放心之后,上了那輛車,一溜煙開去了警局方向。
這警局內(nèi),李嗣一身戎裝,威風凜凜地站在鏡子前左顧右盼,瞧見她進得門來,轉(zhuǎn)身迎上去,微笑著獻殷勤,請她先坐下,吩咐送了一杯熱氣騰騰的咖啡來招待。鄭小姐肚子空著,也不客氣,邊喝邊問有沒有面包。李嗣笑了起來,讓人去街頭面包房買些黃油面包來,供她一飽饑腸。
鄭小姐吃飽喝足后,不覺天將正午。她是見過世面的人,倒也不懼怕眼前這個猥瑣的男人,問他找自己來有什么事。李嗣屏退左右,說:“我是想要辦一件功德無量的好事,撮合一對孤男寡女成就佳話。不知道你肯不肯幫我?”
鄭小姐心中警惕,強笑道:“這等好事,是功德無量,但局長可得瞅好了辦,別亂點鴛鴦譜哦?!?/p>
李嗣呵呵笑道:“我再三觀察,那是郎有情妾有意,絕非亂點鴛鴦譜?!?/p>
他這么一說,鄭小姐放下心來,問:“請講是哪一對男女?我能幫忙嗎?”
李嗣笑道:“不要客氣,我愿意為你們效勞。眼下鄭小姐單身,陸市長也是,如能結(jié)為連理,豈不是好?”
鄭小姐先是漲紅了臉,但隨即撇開了淺淡的羞澀,嗔笑道:“這是什么餿主意,我跟他又不熟,他又是什么身份?哪里高攀得起?”
劉原也笑,說:“昨晚在大陸旅館,我一眼就認定了,你們那樣就叫做琴瑟和諧,正是好的兆頭。這位陸市長年輕有為,前途無量,鄭小姐,你可別錯過了?!?/p>
鄭小姐搖頭,說:“我這種人,哪里能配得起他?不敢奢望。這年月,過過安穩(wěn)的日子,就已經(jīng)難得了。李局長,你要忙的事情太多了,就別多這點事了。”
李嗣說:“我明白你的心思,怕是妾有意,郎無情。這個你不用擔心,我去跟陸市長提,說來真算是一段佳話。前任市長女兒嫁給了現(xiàn)任市長,值得大書特書。這件事,就這樣定了,你耐心等我的消息便是。”
鄭小姐又好氣又好笑,但是被他“前任市長女兒嫁給現(xiàn)任市長”的那句話給觸動了,沒有再堅持反對。她在中午時分,肚子飽飽地離開了警局回去。一路上,暗自在心里把那個溫文爾雅的年輕市長想了又想,不由得忐忑擔心起來。這世上的事情說起來也真奇怪,原本看似無緣的男女,往往會因為旁人的提醒或者點戳,便由貌似不可能變?yōu)榱丝赡?。方才李嗣這樣的撩撥,勾起了她對于陸西元的好感來,更添加了她急于改變目前生存窘境的渴求。從一個老漢奸的小妾,成為年輕大員的太太,這一個神奇而華麗的變身,是無數(shù)女人夢寐以求的,也是許多女人想都不敢想的。而她,偏偏就有了這個機會,怎不讓她紅暈了雙頰,輕快了步伐,宛若一只小鹿樣,蹦蹦跳跳地進了家門。
鄭母在屋子里替女兒擔憂,猛然見她喜滋滋地回來了,一把拉住了追問剛才出去后的經(jīng)歷。鄭小姐這時候還不能信口開河,只是說有好事沒壞事,暫且放心吧。她上樓進了自己的房間,對著鏡子左右端詳自己正當女人風華正茂時的容顏,信心頓時提起了七分,不由自主地哼唱起來。
這女人悠揚的歌聲,從二樓的小窗傳出去,巷子里進出的人們都依稀耳聞。只是沒有人追溯得到這歌聲的來處,那座青磚灰瓦的小樓,終日間死氣沉沉,一時還未能在亮麗的陽光和歡快的女性吟唱中洗滌干凈。這座樓過去的主人早已為人所忘記。淪陷期間的變遷是未知之數(shù),目前的居住者依舊是一個若揭若隱的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