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活要來,那就來吧!小歡坐在車上,橫穿京城,這句話像遠方的回響,轟鳴一般地接近她;遠遠來的時候,仿佛有排山倒海的氣勢,但近到耳邊卻像嘆息。窗外巨幅的廣告牌倒是正標榜著各種各樣的可以消費的新生活。服飾、手袋、手機、化妝品,還有畫面如開天辟地般氣勢如虹的樓盤都像是閃亮生活的前提。當年小歡去國離鄉(xiāng)時的世界不是這樣的,那如彼岸世界的過去不需要各種品牌來標榜生活的態(tài)度;身邊所有女子的生活里也都沒有字母組成的諸如LV,或者HERMES這樣的名詞。然后,她離開這里,再回來,正碰見急匆匆往前走的人群,人群手中突然都持有了比以前要雄厚得多的財力,走得理直氣壯,假如被落下,那簡直有點可恥。小歡一面胡思亂想,一面也沒法減慢自己的腳步,唯恐趕不上,周圍的面孔是否陌生已經一點也不重要,她自己的新生活就是這樣,一定要在陌生的注視中,若無其事前行,無論如何,就只有這樣了。
事實上,小歡沒有百合的本事,不懂得如何把過去干干凈凈拋在身后,且不拖泥帶水?;氐絹喼?,才安頓下來,康勒這個名字便又從各種渠道鉆入耳中。是的,康勒也在這里,因為行業(yè)的關系,她跟他,最后還是都落在了這同一個資本市場里──世界是這樣地窄小。資本市場這個詞聽上去仿佛有十足的排場,但實際上不過是一塊方舟,要同舟共濟的時候難免就有點局促嫌小??道毡人齺淼眠€早,就像一盤棋早就布好了棋局;而小歡則是順應潮流,跟著大浪沖了回來,剛好著陸在這里,卻也不是偶然?;貋碇螅g并不刻意避開康勒,也不主動聯(lián)系。等到偶然碰見,卻有點尷尬?,F(xiàn)在,他們都叫他KL,那天KL在游說幾人加入一個投資基金。他苦口婆心一臉正色卻缺乏真誠地對其中一人說,不需要你投一分錢,你的名號就是金字招牌,當?shù)卣囟ㄖС?,我們找?guī)讉€項目上馬,其余資金便很快到位了,剩下的我們來操作。如果有幾個億在手上,什么不能做?
那是幾撥人聚在一起吃飯,小歡沒有想到會有他,在對面坐下,遠遠望著他,他還在喋喋不休說,剛剛到口沫橫飛的地步,卻還沒看見她。這樣不避眾人空口說大話,想必說了并不當真,不知道是不是在開玩笑。不過她來得晚,完全摸不到狀況了。他說話的對象作出一副老實人的樣子,思考的表情過分地專注,不時做深思狀。小歡嘆口氣,她定定地想,康勒是變了,還是本來如此?但是,她隨即想,自己何苦在這里瞎操心呢。兩人的默契早就沒有了──他到現(xiàn)在也還不是看不見她?
這個念頭剛閃過,KL卻抬起頭,一點詫異也沒有,理所當然地同她打招呼,說,小歡,你來了?眾人起哄,說,什么小歡?我們怎么不知道Joy叫小歡。KL說,我們認識的時候,你們都還不知道在哪里呢!待眾人還要再問,KL輕描淡寫說,我們是大學同學。隨即說起幾支新上市的股票,眾人注意力馬上轉移,各自打著算盤,有的沾沾自喜躍躍欲試,有的扼腕嘆息,便早忘了追問他們的前因后果。
小歡沒有說一句話,她想,這樣也好,這里沒有人需要知道他們過去的事。資本市場里金錢是老大,誰也沒空關心不相干的感情,雖然能想得這樣豁達,但她左顧右盼,覺得有點索然無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