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擺到桌面上,他也說不出小劉什么一二三。比方說,有時同事們閑扯,大家都無拘無束??墒嬖骑w說了句什么,小劉就笑幾聲。這笑聲你也說不上有什么毛病,可就是他這么一笑,你剛才講的話好像就有毛病了。舒云飛不能對自己說過的話作任何解釋,那樣等于此地無銀三百兩。誰也沒有說你什么呀?每逢這種場合,同事們就似笑非笑,面面相覷。
向處長也艱難地笑一下,然后馬上嚴肅起來,轉(zhuǎn)身回自己辦公室。其余的人就像懷著什么秘密似的陰一個陽一個散了。只剩舒云飛一個人呆在那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這種說不出的啞巴虧,他吃過多次了,現(xiàn)在回想一下,連一個完整的例子都舉不出。他自己都說不清小劉是怎么讓他難堪的。心想小劉整人這一套還真高明,不知他在哪里學的?興許是狄青用兵,暗合兵法吧。
這會兒,向處長叼著煙慢慢踱到舒劉二人的辦公室來了。二人招呼向處長好。向處長也不答,也不說有什么事,只站在他倆辦公桌邊頷首而笑。舒云飛望著向處長,可向處長只望著小劉,好像不在乎他舒云飛的存在。舒云飛知道向處長是個什么都寫在臉上的人,沒有多大氣量。
氣量不大的人不可能有多大出息,但他已是處長,再怎么著也只能是你難受而不是他向某人難受。他也只好目不轉(zhuǎn)睛地望著向處長。
向處長同小劉說著一些無關(guān)緊要的話。小劉早已恭恭敬敬站在那里了,一臉燦爛地望著向處長。舒云飛馬上意識到自己好像也應站起來,卻感到四肢不是味道。挨了一會兒,還是站了起來。但他剛站起來,向處長轉(zhuǎn)身走了,望都沒有望他一眼。
舒云飛覺得向某人這樣簡直是女人做派。
既然站了起來,就不能讓小劉看他的笑話。舒云飛很自然地去取了暖瓶,為自己添了茶。是否也要給小劉添一點呢?可終究怕小劉看破,就一邊蓋開水瓶,一邊問小劉也來一點嗎。小劉說我要就自己來。
舒云飛很優(yōu)雅地喝茶。向處長這種風度他是經(jīng)常領(lǐng)教的,想來又好氣又好笑。他喝了一會兒茶,就去上廁所。走過向處長辦公室門口時,不知怎么的,他又想同人家打招呼了。向處長卻在辦公室踱步,樣子深沉得不得了,不知在考慮什么國家大事,根本顧不上同人家講客氣。
舒云飛蹲在廁所里咬牙切齒。他對這向某人太了解了。當年他向某人也是科級干部時,也同大家有說有笑的。等到當了副處長,就成天皺著眉頭坐在那里翻文件了。后來當了處長,又學會了緩緩踱步。舒云飛想自己一眼就可以看穿他的大腦,那里溝回平坦,形同戈壁,生長不出什么思想??蛇@人踱步的樣子像個思想家。
舒云飛解手之后,步態(tài)從容地往自己辦公室走。但見各辦公室鴉雀無聲。大家都在看報、看文件、喝茶,很敬業(yè)很有修養(yǎng)的樣子。似乎這是一個風平浪靜的所在。他想如果有人將這里的生活寫成小說,一定很枯燥、很乏味。大家只是極斯文地坐在那里,大動作和小動作都看不出,沒有什么精彩的細節(jié),既不能絲絲入扣,又不會驚心動魄。
下班回到家里,曉晴一眼就看出了他的不快。他在外面是什么事都沒有似的,一回到家里,臉上該是什么節(jié)目就是什么節(jié)目了。不過也不向家人發(fā)作,只是一個人躺在沙發(fā)里上演無聲電影。
曉晴知道男人的脾氣,讓他一個人抽悶煙,自己去廚房忙做晚飯。
這是個小人!舒云飛心里極不暢快。他想起了孔圣人為小人畫像的話。小人你很難同他共事,但很容易取悅他,哪怕你用不正當?shù)氖侄稳ビ懞盟?,他也非常高興。小人用人的時候則是求全責備。參加工作十四五年,現(xiàn)在仔細想來,真正的君子他沒碰上過,小人倒是見識了不少。
舒云飛早就看出來了,自己要讓向某人有好感其實也并不難,給他送兩條紅塔山就行了。這種人就是這樣不值錢,幾百塊錢的東西就可以將他收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