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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終的眼:蕭紅記事(5)

青蒼 作者:耿立


解決溫飽后,蕭紅因學業(yè)受挫,精神極度苦悶。為治療流浪時落下的疾患,蕭紅吸上了鴉片。后在堂妹張秀琴、張秀珉姐妹倆的幫助下,她進入“東特女二中”作為插班生讀高一。但不久,蕭紅發(fā)現(xiàn)自己已懷孕,無顏面對堂妹,只好不辭而別回到東興順旅館。汪恩甲不敢把蕭紅帶回家,因為其母知道蕭紅曾隨陸振舜同赴北平,便不再承認這個未婚媳婦。所以兩人只好又在東興順旅館里住下。汪母知道自己的兒子與蕭紅在一起,就斷絕了經濟資助。他們兩人坐吃山空,半年來,欠旅館四百多元。汪恩甲向蕭紅說,不能束手待斃,必須回家取錢。不料,汪恩甲卻一去不返,從此音訊杳無。被困東興順旅館的窘況,蕭紅在小說《棄兒》的前半部分有較為生動的記載:“七個月了,共欠了四百塊錢。汪先生是不能回來的。男人不在,當然要向女人算賬……”

無疑,在當時蕭紅的舉止是一道光,這光有點刺人的眼睛,使人無法適應。她是一個傳統(tǒng)倫理的解構主義者,對父權對家族偶像的顛覆,致使她與父親宗族斷裂;她反抗包辦的婚姻,對愛的渴望,使她一次次受傷;她看到人性的黑暗;她不愿人的一切由別人(宗族、父母)安排就緒,到頭來她只有以毀損自己為代價。蕭紅總是朝著自己的憧憬走:

“花開了,就像花睡醒了似的。鳥飛了,就像鳥上天了似的。蟲子叫了,就像蟲子在說話似的。一切都活了,都有無限的本領,要做什么,就做什么;要怎么樣,就怎么樣。都是自由的?!?/p>

夜宿呼蘭,我走到蕭紅曾走過的小街上,想我這個山東人,不再是闖關東,而是為了看一下山東的女兒,知道這腳下曾有蕭紅的腳印,那么,我的腳印會和蕭紅的腳印重疊么?我們會用山東的魯西方言對話嗎?

女性的天空是低的

對蕭紅的行止,因為喜歡,多有涉獵,記得聶紺弩對蕭紅說:“蕭紅,你是才女,如果去應武則天皇上的考試,究竟能考多高,很難說,總之,當在唐閨臣(本為首名,武則天不喜她的名字,把她移后十名)前后,決不會到和畢全貞(末名)靠近的。”

蕭紅笑著說:“你完全錯了。我是《紅樓夢》里的人,不是《鏡花緣》里的人?!?/p>

這使聶紺弩頗感意外,他不知道蕭紅會是《紅樓夢》里的誰。

蕭紅解釋說:“我是《紅樓夢》里的那個癡丫頭?!?/p>

紅樓夢中人發(fā)癡的女子多矣。林黛玉?蕭紅敏感似之,才氣近之。尤三姐?蕭紅有時的剛烈近之。妙玉么?蕭紅不是絕塵的人。但蕭紅卻說她是《紅樓夢》里的癡丫頭香菱,是學詩的香菱,在夢里也做詩一樣,也是在夢里寫文章來的。其實,蕭紅的命運最像香菱,不是作詩的香菱,是在男人面前煎之熬之的香菱。

“根并荷花一莖香,平生蓬際實堪傷。自古兩地生孤木,致使香魂返故鄉(xiāng)”。這是《紅樓夢》里對香菱悲慘命運的判詞。從小被人販子拐走,后被貪淫好色的薛蟠霸占為妾。集奴才和性奴于一身,白天要侍候主子的衣食起居,晚上要滿足主子的性欲。稍有不順,便拳打腳踢,甚至被毒打致死是“家常事”。

香菱最大的特點便是“呆”,對于薛蟠的打罵,她毫無怨言;對夏金桂的毒害,她逆來順受,叫人心生悲憫和哀痛!

在男人為主的空間里,特立獨行的蕭紅也有很多的無奈。曾有一份資料,說蕭紅和蕭軍總是“一前一后地走著,蕭軍在前大踏步地走,蕭紅在后邊跟著,很少見到他們并排走”。葛浩文在蕭紅傳記中說,在“二蕭”的關系中,蕭紅是個“被保護的孩子、管家以及什么都做的雜工”,她做了多年蕭軍的“傭人、姘婦、密友以及出氣包”。話雖憤激,但我們卻看到一個寫詩外的香菱。

有一次,朋友看到蕭紅眼睛和額頭間的青腫。

蕭紅掩飾說:“我自己不加小心,昨天跌傷了!”

這時,坐在蕭紅一旁的蕭軍卻說:“什么跌傷的,別不要臉了!是我昨天喝了酒,打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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