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油畫一∶黑屋(17)

油畫 作者:王曉方


由于死嬰事件鬧得我天亮時才睡著,一覺竟然睡到了下午兩點,起床后簡單吃了點東西,便給顧文白打手機,還是關(guān)機,我只好往他家打電話,竟然無人接聽。這個工作狂,還真把自己置身世外了。莫非又開始創(chuàng)作新作品了?《神話》才完成兩個多月,怎么又有新的靈感了?這么寫下去,身體怎么受得了?張欣也是,丈夫這么玩命也不心疼,萬一病倒了,看她到哪兒去買后悔藥!我可是痛失過丈夫的人,失夫之痛可不是一般女人能承受得了的,當然,前提是要有真愛!說句心里話,到現(xiàn)在我都害怕整理丈夫的遺物,害怕看他的日記,那段痛不欲生的日子,讓我深深體會到李清照“凄凄慘慘戚戚”詞中所蘊含的復雜情感,根本不是“怎一個愁字了得”,而是“怎一個痛字了得”啊!不行,見了文白,我要勸勸他,沒有好的身體,一切都無從談起。但是我也能理解顧文白的執(zhí)著,我在畫畫時何嘗不是像著了魔似的無所顧忌,恨不得將生命的本質(zhì)畫個透徹。我和文白之所以互為知音,是因為我們都屬于普羅米修斯的同類,激烈地突破自我,造反似的突破各種形式、突破生活的邊界,仿佛有一種超我的力量一直在操控著我們,正如歌德所言:“每一種最高級的創(chuàng)造性,每一種重要的構(gòu)想……都不是在任何人的控制之中,它凌駕于一切塵世勢力之上?!鳖櫸陌资且粋€掙脫了束縛的人,一個在常人眼里擁有魔性的人,他允許自己的心魔凌駕于塵世勢力之上,但不允許凌駕于自己之上,因此他和自己偉大的對手——心魔不屈不撓地斗爭著,令我騷動不安的是,我擔心這種斗爭的悲劇趨向,因為顧文白是個永不屈服的人,不做心魔的奴仆,就只能做心魔的主人,然而心魔是創(chuàng)造之母,又豈能是被輕易征服得了的?于是斗爭就會進入白熱化,那么與魔爭斗的人,其身上的魔性就越來越濃,除非你掌控了魔的方向,否則必落入魔的深淵。通過閱讀《神話》,我感覺顧文白已經(jīng)站在了深淵的邊緣,不行,我不能眼睜睜地看他跳下去,我收拾好三十幅插圖,簡單梳妝一番,開車直奔西山慈恩寺。一路上我都在想,見了文白一定要好好和他商量商量,一定要將“死嬰事件”通過某種形式發(fā)布出去,市里省里的記者不作為,我就不相信國家級媒體也不作為,只要引起全國媒體的關(guān)注,真相總會大白于天下的。這么一想,原本沮喪的心情舒緩了許多。我聽文白講過,慈恩寺的靈宣住持并不強調(diào)燒香拜佛,他認為,佛教的本質(zhì)是放下名利是非,追求內(nèi)心的寧靜,并不是燒香拜佛。我覺得慈恩寺的確營造了這份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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