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我還是愛你?！眲A從黑暗中走回來，“我根本沒辦法克制自己不去愛你，離開你我完全活不下去。”后來他像瘋子一樣一意孤行。他找到一個新的武器，那武器揮舞起來是如此自如，以至讓他的軟弱得到隱藏，同時也讓他所有過分的要求得到尊重。

要么你死，要么我死，要么一起死。

“你知道嗎？你讓我感到害怕?！彼龘u頭晃腦起來。

“我不管?！?/p>

起初他像是在表演，后來便徹底陷進去，“搞死我吧，只有這辦法了，你看，我根本克制不了對你的愛情?！彼N房給他倒水，出來時，看見他極其夸張地回到悲傷狀態(tài)，便完全克制不住嫌惡。她說：“喝口水吧，別說那些傻話了?！彼伙嫸M，以一種動物般無聲而可怖的眼神看著她，說：“你到底愛不愛我？”

“你喝多了?！?/p>

“你到底愛不愛我？我問你呢?！?/p>

“不愛。”她突然進入到罕見的平靜中，說，“我告訴你，我不愛你，永遠不愛。這輩子不愛，下輩子也不。你就是將我殺了，我也會這么說?！?/p>

“你以為我不敢嗎？”劉國華抽出刀子說。

“那就來吧?！?/p>

她閉上眼。在那分外寂靜的等待中，她像烈士，被一種前所未有的自主感包圍，她說：“來吧?！眲A便絕望地嘶吼，他表達夠?qū)ψ约阂约皩Ψ降木鞈?，猛然一刀刺向自己手掌?/p>

“你干什么？”

“滾開！”

那野獸往下便像個出色的行刑人，先后在自己肚皮、胳膊、膝蓋以及額頭劃起線來，初時只覺那線突然變白了，接著便有一排鮮紅的血珠竄頭竄腦冒出來。“你要干什么？”

“滾開！”

在她錯愕時，他又喊了一聲，“滾開，你這婊子！”她便眼見著他將左手食指置于桌面，像切菜那樣切下來。然后他說：“我就是要讓自己記得。我將身上弄出這么多疤痕，就是要讓自己記得。這樣我就永遠不會對你心軟。我讓這些疤痕替我記著，我和你有深仇大恨。從今天起，我們有深仇大恨。我保證，有一天我會回來清算你。我什么時候都可能回來，我可能搞壞你，也可能搞壞你父母、老公，還有孩子，可能搞死也可能搞殘，可能搞一個也可能搞全部。搞一個還是搞全部，搞死還是搞殘，全憑我的心意。我會等你長成一顆大桃子，再來摘你。我說到做到。到時就是你求我，我也不會原諒你。我以這根指頭發(fā)誓，我永遠不原諒你?！?/p>

然后他永遠地消失了。

朱丹因此呆滯了。所有人都知道她在婚禮上驚恐不定，她不時張望門口，總是縮在父親身后，一旦程序走完，便快速走回房間，鎖上門。當(dāng)時大家只當(dāng)是羞怯。“我怕他來潑硫酸?！彼龑δ赣H說，在后者將她納入懷中時，她號啕大哭：“孩子生下后，我怕他突然竄出來，將他奪下來摔死。這些年，他就像一塊鋼板塞在我腦子里，讓我不得安生。媽，我就像站在孤廟，雨地里到處是馬蹄聲，我轉(zhuǎn)著圈兒，不知道危險會從哪里來。我怕！”

“別怕，我會救你的，我這就來救你。他來過么？”

“沒。他消失了。我一度想，他當(dāng)時只是虛張聲勢，時間會讓他的憤怒消失。甚至我以為這威脅本身就是惡作劇，惡作劇就是目的，他依靠這個來懲罰我。這個國家畢竟還有王法。他嚇嚇我，嚇得我過不下日子，他的目的便也達到了。但正當(dāng)我這樣想時，他托人從外地帶來一只包裹，那里有一只塑料袋，袋沿滴著透明的黃油，袋內(nèi)裝著一只發(fā)霉的手指。那是他剁下來的食指。他就要回來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