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一春花了三秒回味過來我話里的意思,媚眼如絲地掃了我一眼,提起攝影機扭著腰往訓練室走了。
這次節(jié)目錄得飛快,張一春總是適時在一旁給出鼓勵:“好,這樣好,有天分!”錄完了還不忘記假惺惺地對陳嵐麗子說上一句,“表現(xiàn)得很好哦,冠軍相很強嘛。”
我冷著一張臉看著角落里一幫姑娘湊在一起竊竊私語,心里暗想張一春真是心狠手辣,這一招借刀殺人出手穩(wěn)準狠,血花沫子都不帶濺到自己身上的,活該陳嵐麗子受著。
錄完陳嵐麗子,張一春就收拾東西準備走了,從頭到尾也沒看其他的佳麗。有人過來給陳嵐麗子拍馬屁:“姐姐,你唱得可真好?!?/p>
陳嵐麗子一臉掩不住的得意,抑揚頓挫地說:“那也要別人給臉啦,有的人,真是給臉都不要臉的?!?/p>
我心里一緊,去看張一春,他還是很平靜,和吳婷婷說了聲再見,就招呼我一起走了。
黑色的門在我們身后被重重拉上,女孩子們的笑聲仿佛還停留在上一個世紀,就好像撒旦之門被人鎖上,而我們又重新來到了人間。我們默默走在空調(diào)暖風稍弱的走廊上,腳下是一眼望不到頭的猩紅色地毯。一腳踩上去,半只腳都陷進去,無聲無息,好像從未有人來此,如同我們身處其境的寂寞。我想說兩句俏皮話安慰他,可又想張一春見慣了大場面,我若刻意了,反而顯得我小家子氣。
半天,張一春才開口道:“苗若若,好姑娘不要來電視臺,正經(jīng)找個男人嫁了吧?!?/p>
我淡淡地說:“就是因為找不到好男人,所以只能來電視臺。”這不正經(jīng)的人正經(jīng)起來真不是人,我控制著情緒,不想淚灑當場,白白讓張一春來笑話我。
“那就找份對女孩子有利的工作,電視臺太辛苦了,這些日子你也看到了,不是努力工作就一定有收獲的?!?/p>
我打斷了他:“辛苦不辛苦,我怎么可能會不知道呢?要不是因為自己真心喜歡,誰會愿意這么努力?臺里的其他人可以過一天算一天,我卻不可以。我沒有背景,如果不努力,那我就什么都沒有了。”是啊,雖然我爸爸托了同學的人情把我弄進電視臺實習,但他也只能做到這里。
我以為自己的一番真情流露感動了張一春,所以他還在回味,沒有回答我,因此我懷著渴望表揚的心情淡定地看著張一春,張一春卻面露詭異的笑容:“你不和陳志景吃飯,是因為你喜歡他,才不好意思見他吧?”
空蕩蕩的走廊里只余下我咬牙切齒的聲音,“張—春!你別跑!”
但他明顯是跑得不見蹤影了,就算我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追到酒店門口,也沒追到他。我心里漸漸沉重,過去的總是過去的了,現(xiàn)在我只想回到宿舍好好睡上一覺。我感覺自己一夜之間就老了,回想我剛上大學的時候,包夜唱歌又唱又跳還不帶喘氣的,第二天天亮了還能再去網(wǎng)吧打上一盤魔獸世界,結果現(xiàn)在不到兩點就想呼呼大睡,早上起來渾身疼得和玩了一夜過山車似的,這大概就是青春灰飛煙滅的最好證明。連陽光都格外扎眼,誰都不能一直活在回憶里。
我放慢了腳步,想適應一下外面的新世界,有人卻迅速站到我面前:“苗若若,中午一起吃飯吧?!?/p>
他身上有好聞的薄荷香味,雖然迎面而來的強烈日光讓我微微瞇起了眼睛,沒法看清面前的人的輪廓,但嗅覺不會因時間而發(fā)生改變。這短短的距離之間,我也能感受到他身上散發(fā)出的清涼之意,那是力士沐浴乳的味道。這些年來,當我在街道上、操場邊、商場里,哪怕是人山人海,只要聞到這樣的氣味,總會心里一驚,下意識地往那個方向看過去,但那個人,從沒有站在那里,溫柔地看著我,對我說:我回來了。后來我想,他去了英國,那里和有著各種美麗香氛的法國只有一水之隔,他還會記得最初單薄的沐浴乳的香味嗎?就好像他還記得那個年少時的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