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閱讀是一種孤獨(1)

我喜歡遼闊的地方 作者:畢淑敏


閱讀的感覺難以比擬。

它有些像吃。對于頭腦來說,渴望閱讀的時刻必定虛懷若谷。假如腦袋裝得滿滿當當,不斷溢出香檳酒一樣的泡沫,不論這泡沫是泛著金黃的銅彩還是熱戀的粉紅,都不宜于閱讀,尤其是閱讀名著。

頭腦需嗷嗷待哺,像荒原上覓食的狼。人愈是年輕的時候,愈是貪吃。隨著年齡的增長,我們吃得漸漸地少了,但要求漸漸地精了。我們知道了什么于我們有益,什么于我們無補。我們不必像小的時候,總要把整碗面都吃光,才知道碗底下并沒有臥著個雞蛋。我們以為是碗欺騙了我們,其實是缺少經(jīng)驗。有許多長壽的人,你問他常吃什么食品,他們回答說,什么都吃,并無特殊的禁忌。但有許多東西他們只嘗一口,就尖銳地判斷出成色。我想,壽星佬的胃一定都是很堅強的,只有一個堅強的胃才能養(yǎng)活得了一個聰明的腦。讀書也是一樣,好的書,是人參燕窩熊掌,人生若不大快朵頤,豈不白在世上瀟灑走過一回?壞的書,是腐肉砒霜氰化物,浪費了時間貽誤了性命。關(guān)于讀什么書好的問題,要多聽老年人的意見,他們是有經(jīng)驗的水手。也許在航道的選擇上有趨于保守的看法,但他們對于風暴的預(yù)測絕對準確。名著一般多是經(jīng)過了許多年代的考驗,是被大師們的智慧之磨研磨了無數(shù)遭的精品。讀的時候,像烈火烹油的滿漢全席,為大享樂。

它有些像睡。我小的時候,當我憂愁,當我病痛,當我莫名其妙煩躁的時候,媽媽總是摸著我的頭說,去睡吧。睡一覺也許就好了。睡眠中真的蘊藏著奇妙的物質(zhì),起床的時候我們比躺下時信心倍增。閱讀是一種精神的按摩,在書頁中你嗅得見悲劇的淚痕,摸得著喜劇的笑靨,可以看清智者額頭的皺紋,不敢碰撞勇士鮮血淋淋的創(chuàng)口……當合上書的時候,你一下子蒼老又頓時年輕。菲薄的紙頁和人所共知的文字只是由于排列的不同,就使人的靈魂和它發(fā)生共振,為精神增添了新的鈣質(zhì)。當我們讀完名著的最后一個字時,仿佛從酣然夢幻中醒來,重又生機盎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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