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頭去看程洛山時,才發(fā)現(xiàn),自己身旁多了一張晦暗不明的臉,不復往日的溫柔和煦。
是成郢。
“太……太子殿下……”
成郢點了點頭,對她道:“你先回東宮吧,我這里不用你服侍了?!?/p>
這正是錦段巴不得的,忙躬身道:“奴婢告退?!?/p>
看也不再看程洛山一眼,錦段飛快地離去。路過雪地里相擁的兩個人身旁時,她腰身躬得更低,假裝沒有聽到木皇后肝腸寸斷到絕望的哭聲,和建元皇帝低低的撫慰聲。
回到東宮,流華殿里安安靜靜的,林安瀾仍舊在側(cè)殿里躺著,她在請求覲見時遭到了拒絕。
林安瀾不愿見她。
自從四年前在成郢的壽筵上,林安瀾得知她被成郢叫去沉香水榭服侍后,第二日,她的態(tài)度便全然轉(zhuǎn)變,看著錦段時,再也不掩眼睛里的厭惡之色,隨著她的病情一日日加重,待錦段便也一日勝似一日地不假辭色。
林安瀾將錦緞當作了覬覦太子妃位的爭奪者,甚至懷疑她的臥床不起是錦段有意為之,想置自己于死地,以期謀奪太子妃之位,因此而深恨她。
錦段知道,沒有人會真的相信鄭太后特地下旨將堂堂太尉家的長女召入掖庭僅僅是為了做宮婢,包括她自己。林安瀾礙于鄭太后不敢動她,只能將她供起來。她的病越重,對自己的恨便也會隨之加深。近一年,除了請安外,她已極少出現(xiàn)在林安瀾的面前了。
雖是如此,但在林安瀾面前該有的恭謹,她是絲毫不敢懈怠的。
授人以柄,是宮中女子生存的大忌。
天將黃昏時,成郢回到了流華殿。錦段自知今日之事皇帝必然已經(jīng)知道了,當時自己近身雖無內(nèi)侍宮女,但遠處掃雪的內(nèi)侍定將他們的動作瞧了個一清二楚,她已然逃脫不掉,索性提前說給成郢知道,也好探一探他的口風,再想辦法。主意一定,她便提起裙裾跪在了他的面前。
成郢卻絲毫未露出驚詫之情,舉手揮退宮人,俯身親自將她扶了起來,又如往常一般,遞了一只手過去給她暖著,溫聲問:“怎么了?好好的為何要下跪?”
錦段看著眼前的男子,她跟了他四年,看著他從溫柔的少年一點點地變成這般容顏風姿如輕柔微風一般清靈秀雅的男子,那眉目間永遠不變的溫柔神色,不管是什么天大的事情,到了他的面前,便都成了萬事不縈懷的風輕云淡。
這樣的一個男子,哪怕不說話,只是靜靜地望著他,她心底的驚懼不安就都會消散不見。
她定了定心神,便將她與程洛山爭執(zhí)的有關(guān)息夫人的那些話,以及木皇后的事情毫無保留地全部說給了成郢聽。
沒想到成郢只是溫和地笑了笑,道:“母后近來身子不好,有時精神恍惚也在所難免,你不必想太多了,沒事。”
錦段瞠目結(jié)舌,就……這樣簡單?
“那……”既然事情如此簡單地揭過,那程洛山呢?對木皇后說話大不敬,沖撞了木皇后的程洛山呢?他會怎么樣?
成郢好笑地拍了拍她的額頭,道:“有些事情不必想得太過復雜了,沒有那么多彎彎繞的。”
真的只是這么簡單嗎?木皇后的悲愴,程洛山的態(tài)度,一切只是歸咎于木皇后久病之后的精神恍惚?
“那……奴婢還想問一句,太子殿下又是如何看待那息夫人的呢?”
“息夫人?”他笑了一笑,帶了些涼薄之色,淡淡地道:“她的存在本就是一個錯誤。何況,一個作了古的人,提她做什么?”成郢溫暖的指腹順著她的額頭滑到了眉頭處,聲音溫柔醇厚,“眉好華蓋覆明珠,這樣好看的遠山眉?!笔种嘎赜擅碱^撫到眉尾,“有著這樣好看的遠山眉的女子,本就是聰慧又美麗的。錦段,我知道你很聰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