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太后的這番話原就在錦段意料之中,如今聽她親口說出來,錦段毫無誠惶誠恐之色,只是伏首拜倒,等待皇帝的回答。兩道目光打在她的身上,一道帶著森寒冷意,一道帶著和煦如三月春風(fēng)般的溫暖。
她知道是誰在看她。
“母親既有此打算,兒子這便向錦家下旨?!?/p>
沒想到鄭太后卻笑呵呵地阻止了。
“不急,先讓這孩子到東宮去侍奉太子,陪著太子去清涼殿讀書。待過些日子,看看這個(gè)孩子的品行再說?!闭f著轉(zhuǎn)向成郢,笑問,“太子,你可有意見?”
錦段低眉聽著,心頭微沉。一時(shí)說唯有她方才配得上侍奉太子,一時(shí)卻又說要再看看她的品行……鄭太后的這些言行,不能不令人深思。
成郢低眉溫柔地笑,“孫兒一切聽祖母的。”
“皇帝,你可有意見?”鄭太后轉(zhuǎn)問皇帝。
鄭太后早已將一切做好打算,皇帝只恭順地道:“既然母親已有打算,兒子便聽母親的?!?/p>
鄭太后滿意地笑,抬了抬手,叫了錦段兩姐妹起身。
李夜茗起身時(shí)因好奇,飛快地抬了一下眼睫,偷窺了皇帝一眼。
僅僅是一眼,就引得皇帝臉色大變。他霍地站起來,幽沉的雙眸銳利里隱著寒芒,直直地射向李夜茗,森然問道:“你是誰!”
皇帝的這一突然驚變,不要說李夜茗,連錦段都驚呆了。錦段呆呆地看著皇帝,隨后猛然轉(zhuǎn)頭看向李夜茗,皇帝為何有此一問?
此時(shí)的李夜茗已經(jīng)嚇得渾身抖如篩糠,雙膝一軟癱坐在地上。
皇帝上前一步,眉目陰沉,帶著森然寒意,再次逼問:“朕問你是誰?”
李夜茗伏地大呼:“饒命……皇上饒命……”
錦段眼見不對(duì),忙跪倒在李夜茗的身邊,低呼:“皇上饒命,她……她是我妹……”
不容她說完,鄭太后突然打斷了她,插口道:“她是錦太尉家的養(yǎng)女,叫李夜茗?;实郏@些我不是方才才與你說過嗎?”
皇帝皺眉,陰森森的雙目死死盯著李夜茗,尤其是她的眼睛,面上帶著深深的疑惑與不解,分明是在懷疑什么。
“我知道你在懷疑什么,皇帝?!编嵦蟮穆曇艮D(zhuǎn)淡,帶了深深的倦意,“初時(shí)我也覺得她面善,但這天下間相似的人多了去了,不是嗎?皇帝難道連我都信不過嗎?”
皇帝的表情終于因鄭太后的話而微微松動(dòng),緩了緩語氣,輕聲道:“母親說什么便是什么,兒子豈會(huì)信不過母親。是兒子多慮了。”最后看了一眼李夜茗,“此事便由母親做主安排吧!”
錦段一直垂首與李夜茗一道跪伏在地,聽著皇帝與太后的對(duì)話,心中疑竇叢生:夜茗究竟長得像誰,竟然能讓向來冷峻的皇帝陛下顏色大變?連鄭太后也覺得她面善,她到底像誰?
突然間,她想起鄭太后在錦家時(shí),對(duì)錦氏夫妻說過的那一句話:“這個(gè)孩子面善,不要說你喜歡,就是我也喜歡呢!”還有錦氏夫妻那僵硬的表情。
這其中究竟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
夜茗……懵懂無知的夜茗又怎么會(huì)被牽扯進(jìn)來?
錦段又想起崔氏對(duì)她說過的話:“被人利用了不可怕,可怕的是,明知是錯(cuò),卻仍要助紂為虐,不肯回頭?!?/p>
利用?誰利用了誰?她與夜茗無權(quán)無勢,不過是兩個(gè)山村孤女,有什么可被人利用的?又有什么值得被人利用的?或許是因?yàn)樗齻兊拈L相?還是從最初的開始,這其實(shí)就是一場陰謀?
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直到皇帝離開,她仍舊怔怔地跪在地上,思之量之,想不明白。
“起來吧?!睖厝岬穆曇粼诙皂懫?,帶著撫慰人心的舒適感。
錦段抬頭,看到成郢近在咫尺的臉,對(duì)著她微微淺笑。她怔怔然不知今夕何夕,腦子里所思所想的那些東西悄然退去。對(duì)著這樣的笑容,似乎有一朵花在心底無聲無息地綻放了。從心底到嘴角、眉端,若有暗香浮動(dòng)。
她動(dòng)了動(dòng)嘴角,回他一抹淺淺的笑。
錯(cuò)眼間,卻看到面前的榻上已經(jīng)沒有了人,皇帝與鄭太后都已離開。
笑容隱退,她錯(cuò)愕地張了張嘴,看向身邊,夜茗仍舊跪在她身旁,一雙大大的丹鳳眼,墨染一般漆黑的眼珠正眨也不眨地望著蹲在她們面前的成郢。
隱去錯(cuò)愕,錦段又忍不住微笑。果然,太子成郢的溫柔無人可敵,這樣一個(gè)讓人望之便忍不住舒展眉目的男子,誰不喜愛?
成郢自然也注意到了李夜茗的眼神,他偏過頭,對(duì)她微微一笑,輕聲道:“我叫你夜茗,好不好?”
李夜茗睜大了眼睛,不自覺地點(diǎn)頭。
成郢彎起嘴角,溫潤淺笑,伸手輕輕撫了撫她烏黑的頭發(fā)。
那樣溫柔至極的輕撫,讓李夜茗放松了心神,動(dòng)了動(dòng)嘴角,終于展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