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從武山到豬槽峽 2

靈魂是囚不住的 作者:陳應松


老宋家收拾得還算干凈,青瓦樓房,掛了不少剛宰殺不久的臘肉,就可惜還沒有通電。老宋的老婆為我們準備了豐盛的晚餐,少不了自釀的苞谷酒。吃飯的時候,有兩個陪客,是在此修公路的包工頭,鄂西人,與老宋家很熟,估計經(jīng)常在這兒蹭飯。吃過飯之后大家圍火塘而坐,其中的一個鄂西包工頭就唱開了山歌。他的歌聲征服了我。鄂西山歌與神農(nóng)架山歌的腔調差不多,都如哭泣,喪歌一般,哪怕是情歌,也透出一種很壓抑的、悄然的、哭訴似的味道,好像一個小媳婦在婆家半夜無處訴說,一個人飲泣的哼唱??梢?,山區(qū)惡劣的生活環(huán)境已經(jīng)滲透進它的山歌中,滲透進人們靈魂的內部。

第二天一早起來,陽光明媚,但空氣里還是寒氣襲人。我給老宋的老母親照相時,哪知她死活不肯,好像在抱怨后人對她不孝。吃過早飯后,我們準備往中武當而去,這時該村一個姓李的前村長表示要送我們一程,送到往中武當山口沒有岔路的地方,他說一路惡狗太多。神農(nóng)架的惡狗我是領教過了,一次去桂竹園時,同行的但部長還被狗咬了一口。

雖是深冬,但山谷里有許多常綠植物,八角茴、鴉巴果、羊母奶、土榔和樟樹,這些高大喬木或灌木的葉子,都像上了一層油似的,碧亮無比。金銀子和紅枝子掛滿了紅果,一嘟嚕一嘟嚕。小李給我們介紹中武當是僅次于武當山的道教圣地,可惜已毀,說中武當當年有24層金頂,當時站在山上,可以看到三個縣城,一個??悼h,一個房縣,一個興山。

在上了雪線之上后,我們爬了差不多兩個小時,才爬上一個埡口,一抬頭,就望見了中武當,但見一峰獨起,直插云天。在向著龍溪村的一面,壁立萬仞——當年在此修道觀的人,真會選地方啊。這么高的山,聽說還有一股泉水,完全可以滿足道士和香客們的需要,但香客要爬上去一次該何等艱難,特別香客中以老年人居多,然而聽說當年香火鼎盛得很。這地方在深山中的深山中,山下又非人煙稠密處,從陽日鎮(zhèn)到此,要爬整整一天的山,古人的虔誠可見一斑!中武當聽說是完全依武當山的建制修的,僅天井就有9個,建筑群是龐大的。當年建筑材料背上山又是如何之難,簡直難以想象。然而30年代,一般從河南社旗縣躥來的土匪,由保康進入神農(nóng)架,匪首叫德楞泰,是滿人(又說是回人),一路燒殺擄搶,壞事做盡,最后上了中武當。國民黨開始圍剿他們,在保康的馬橋設了指揮部。但中武當太險,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于是官府在龍溪的山上架了兩門迫擊炮,對準中武當,將山上建筑一一轟塌,加上土匪焚燒,中武當就這么完了。官府俘虜了20多人,讓他們飽餐一頓后,一一推下懸崖摔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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