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伏盛夏,天氣燥熱,我抱著琴站在顧墨筠的門口等他午睡醒來,院中蟬鳴聒噪,屋內十分安靜,唯有消暑用的冰塊滴答滴答淌著水聲……
約莫過了丑時,房里傳來腳步聲,接著房門打開,小廝出來倒洗臉水,這小廝是顧墨筠新換的侍從,鼻尖上有些小雀斑,十分可愛,他見我熱汗涔涔地站在門口,驚訝道:“這樣毒的日頭,小姐怎么不敲門進來啊!”
我咬了咬唇,看了眼房里的顧墨筠,他一身淡青色的便裝側靠在涼榻上下棋,烏發(fā)如墨散在身后,一條水青色發(fā)帶系上,無多裝飾,卻更顯清逸超塵。他聞得聲音,抬眼看來,墨色的瞳仁里有一線明亮的流光,屋外是一池碧湖,我的粉色紗裙被風吹著飄了飄……
自上回他來問過話后就沒找過我,我忐忑著他會不會去查扳指的主人,那象牙扳指極為稀有,在楚國,恐怕沒有幾位公子哥兒會舍得拿這么貴重的東西“打賞”一位“青樓女子”,若是哥哥細查,定能查出是誰……
“小姐快進屋消消暑吧,奴才再去拿些冰塊來?!毙P抱著冰盆走了,我還站在門口不動彈。
顧墨筠收了視線,修長的手指執(zhí)起一顆黑子落在了棋盤上。
“幾時來的?”他的聲音沉如靜水,十分好聽。
我軟軟地回道:“約莫你剛睡下那會兒?!?/p>
他面上無波,聲音有些起伏:“還嫌曬得不夠?進來?!?/p>
我心中微動,低聲道:“不敢進來,怕踩臟了你的地板,回頭你把這房子也拆了?!?/p>
他明白我是在說他扔被子拆床的事,執(zhí)棋的手頓了一下,再看我時,眼里已有三分寒意了。
“那你站在那兒別動?!?/p>
我:“……”
我撇嘴道:“哥哥說好的要教我撫琴,可回來之后,再沒來找我了。我這幾天天天都來找你……可你總不在家,找不著人……”我聲音小小的,盡量乖乖的,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
“中午的時候,聽說你回來了,我就急忙過來了,見你在睡覺,沒敢吵醒了,就站這兒一直等著了?!?/p>
顧墨筠眸色柔和了下來,落下一顆白棋,輕聲說道:“帶上門,屋里的涼氣全出去了。”
我心口一甜,喜滋滋地跳進了屋里,放下琴,跑到顧墨筠身邊,笑靨如花地說道:“今兒我才發(fā)現我寢室里的熏香換了種味道,里面添了驅蚊蟲的艾葉和菖蒲……是不是哥哥命人換的呢?”
他專注于棋盤上的戰(zhàn)局,沒有回我。黑白對壘,他和自己下棋。
我撒嬌道:“哥哥別不理我了,我保證以后不隨便睡你的床了,也不跟蹤你去青樓了,不過你告訴我嘛,你到底喜歡誰?”
他停了一下,抬眼看我,墨瞳里是我被熱氣蒸得白里透紅的俏顏,我們倆的距離很近,只要我稍稍再貼近一點,我的唇就能夠碰上他的。
滴答一聲,我鬢角的汗珠落在了他的棋盤上……
棋盤是藍田白玉嵌銀絲制成,汗珠落上去,叮咚一聲,尤為響亮,似雨水點入碧泉。
他皺了下眉,不著邊際地往后移了一下,與我拉開距離。
“把汗擦了?!彼宦暎倚闹幸换?。顧墨筠有潔癖,我竟然在他心愛的棋盤上滴了汗水!
我連忙扯出袖子在棋盤上擦了擦,覺得沒擦干凈,又擦了擦,好像還有印子,使勁擦了擦,擦了擦,嘩啦一聲,衣袖太滑,一盤的棋子被我擦飛了……
“這……”我嚇得往后一跳,黑白玉棋叮叮咚咚敲在了地上,聲音亮如玉錠奏響鐘磬。
顧墨筠面上的表情僵了僵,捏著的白棋停在空中……
“我讓你擦……臉上的汗?!?/p>
我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