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拜天晚上,爸爸和媽媽去看京戲,小弟有的是朋友,家里只有我孤鬼一個。我只有把來富放到客廳來做伴,來富傻頭傻腦的,我不大喜歡它,它是小弟的寶貝。我覺得實在無聊了,就亂打電話玩,打空電話。有時我打給魏伯,他是我們班長,坐在我后面,在南光里只有他對我好。其實他家里沒有電話,我是在瞎鬧。我跟他說煩死了,一晚上抽了兩包香煙。我常偷媽媽的香煙抽,抽煙容易打發(fā)時間。我跟魏伯說如果不要剃光頭,我簡直想出家當(dāng)和尚,到山里修行去。我告訴他,我在家里無聊得很,在學(xué)校里更無聊,倒不如云游四海,離開紅塵算了。我在武俠小說里常??吹接行┤丝雌萍t塵入山修道的。
有時我打給吳老師,她是我小學(xué)六年級的國文老師。我碰見這么多老師,我覺得只有她瞧得起我。她把我那篇 《 母親 》貼到壁報上去,里面我寫了媽媽早上喂我吃“芙蓉蛋”的事,我得意得了不得,回家興沖沖講給媽媽聽,媽媽撇了撇嘴道:“傻仔,這種事也寫出來。”媽媽就是這樣不懂人家。不知怎的,我從小就好要媽媽疼,媽媽始終沒理會到這點。我喜歡吳老師,她的聲音好柔,說起國語來動聽得很。我不大敢跟我同年齡的女孩子打交道,在班上不是她們先來逗我,我總不敢去找她們的。不知怎的,她們也喜歡作弄我。我告訴吳老師聽,我考進了建國高中,第一次月考我的國文得九十分,全班最高。我答應(yīng)過年一定去跟她拜年。其實吳老師早嫁人了,跟先生離開臺北了。我去找過一次,沒有找到她。
我會這樣自言自語拿著聽筒講個個把鐘頭,有一次給小弟撞見了,他說我有神經(jīng)病,其實我只是悶得慌,鬧著玩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