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子晉云:正伯與子瞻,中表兄弟也。故集中多溷蘇作,如《意難忘》、《一剪梅》之類。余按:今傳《書舟詞》,已無蘇作,子晉已刪汰矣。其《酷相思》、《四代好》、《折紅英》諸作,盛為升庵推許。蓋其詞以凄婉綿麗為宗,為北宋人別開生面,自是以后,字句間凝煉漸工,而昔賢疏宕之致微矣。
(10)毛滂《臨江仙》:聞道長安燈夜好,雕輪寶馬如云。蓬萊清淺對觚棱,玉皇開碧落,銀界失黃昏。 誰見江南憔悴客,端憂懶步芳塵,小屏風畔冷香凝。酒濃春入夢,窗破月尋人都城元夕。
滂以《惜分飛》贈伎詞得盛名。陳質齋且云:澤民他詞雖工,未有能及此者,所見太狹矣?!稏|堂詞》中佳者殊多,如《浣溪沙》云:“小雨初收蝶做團,和風輕拂燕泥干,秋千院落落花寒”,《七娘子》云:“云外長安,斜暉脈脈,西風吹夢來無跡”,《驀山溪?楊花》云:“柔弱不勝春,任東風吹來吹去”,皆俊逸可喜,安得云《惜分飛》為最乎?即此詞之“酒濃”二句,何減“云破月來”風調。
(11)晁補之《摸魚兒》:買陂塘旋栽楊柳,依稀淮岸湘浦。東皋雨足輕痕漲,沙觜鷺來鷗聚??皭厶?,最好是,一川夜月光流渚。無人自舞,任翠幕張?zhí)?,柔茵藉地,酒盡未能去。 青綾被,休憶金閨故步,儒冠曾把身誤。弓兵千騎成何事,荒了邵平瓜圃。君試覷,滿青鏡、星星鬢影今如許。功名浪語,便做得班超,封侯萬里,歸計恐遲暮。
無咎詞酷似東坡,不獨此作然也。如《滿江紅》之“東武城南”,《永遇樂》之“松菊堂深”,皆直摩子瞻之壘。而靈氣往來,自有天然之秀。胡元任盛稱其《洞仙歌泗州中秋作》謂如常山之蛇,救首救尾??稍浦獰o咎者矣。
(12)晁端禮《水龍吟》:倦游京洛風塵,夜來病酒無人問。九衢雪少,千門月淡,元宵燈近。香散梅梢,凍銷池面,一番春信。記南城醉里,西城宴闋,都不管人春困。 屈指流年未幾,早驚人潘郎雙鬢。當時體態(tài),而今情緒,多應瘦損。馬上墻頭,縱教瞥見,也難相認。憑闌干,但有盈盈淚眼,把羅襟揾。
次膺為無咎叔,蔡京薦于朝,詔乘驛赴闕。次膺至,適禁中嘉蓮生。遂屬詞以進,名《并蒂芙蓉》,上覽稱善。除大晟府協(xié)律,不克受而卒。今《琴趣外篇》,有《鴨頭綠》、《黃河清慢》,皆所創(chuàng)也。其才亦不亞于清真云。
(13)萬俟雅言《昭君怨》:春到南樓雪盡,驚動燈期花信。小雨一番寒,倚闌干。 莫把闌干頻倚。一望幾重煙水,何處是京華?暮云遮。
雅言自號詞隱,與清真堂名顧曲,其旨相同。崇寧中,充大晟府制撰,又與清真同官。今《大聲集》雖不傳,而如《春草碧》、《三臺》、《卓牌兒》諸詞,固流播千古也。黃叔旸謂其詞平而工,和而雅。洵然。
上附錄十三家,姑溪、竹坡、丹陽三家,則學晏氏父子者也。文潛、后山、正伯、東堂、無咎,則屬于蘇門者也。次膺、詞隱,為邦彥同官,討論古音古調,又復增演慢、曲、引、近,或為三犯、四犯之曲,皆知音之士,故當系諸清真之下。荊公、山谷,實非專家,盛譽難沒,因附入焉。
二 南宋人詞略
詞至南宋,可云極盛時代。黃升散花庵《中興以來絕妙詞選》十卷,始于康與之,終于洪■。周密《絕妙好詞》七卷,始于張孝祥,終于仇遠,合訂不下二百家。二書皆選家之善本,學者必須探討。顧由博返約,首當抉擇。茲選論七家,為南渡詞人之表率,即稼軒、白石、玉田、碧山、梅溪、夢窗、草窗是也。此外附錄所及,各以類聚,亦可略見大概矣。
(1)辛棄疾 字幼安,歷城人。耿京聚兵山東,節(jié)制忠義軍馬,留掌書記。紹興中,令奉表南歸,高宗召見,授承務郎,累官浙東安撫使,進樞密都承旨。有《稼軒長短句》十二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