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竟是如此好看的男子,年輕,干凈,有著柔軟高貴的唇,似真空中成長起來、不曾沾染塵世紛擾的透明眼瞳,泛著淡淡的嬰兒藍(lán)。
襯衣雪白,雪白——只有這樣的男子,才襯得起這樣雪白的襯衣。
我沖他笑笑,為他的關(guān)愛和詢問——這在經(jīng)歷屬于我自己的悲哀,與他沒有關(guān)系,與其他任何人都沒有關(guān)系。然后我說:“不,我沒事,我不曾坐過飛機,有些害怕。”
我沒有為我的坦白尷尬,這個世界沒有坐過飛機的人很多,這個世界上的窮人很多,我知道也許很多人,他們一輩子都沒有見過真的飛機。我不想為此羞愧。我早已不為人生任何尷尬和難看的事羞愧。在這樣人生里,我沒有多余的精力虛偽。
他是略顯愕然的,為我的坦白,或者我所坦白的事實。但他并沒有露出任何鄙夷,很快就平靜下來,依舊略有擔(dān)心地看著我,然后,探過身,小心地替我系上安全帶。
是,我沒有系好安全帶,好像聽過了航空小姐的提示,但是我不知道該怎樣操作,飛機與我而言,曾經(jīng)太陌生,太高太遠(yuǎn)。
他探過身時,我嗅到他衣服上的味道,淡淡的清香。
我從來沒有留意,男人也會有清香的味道。
奇怪,我第一次坐飛機,竟邂逅我有生之年從不曾見過的優(yōu)秀男子。
但我沒有心思多去留意他。到現(xiàn)在為止,我好像還一直不曾認(rèn)真留意過異性——我沒有時間,也沒有心思。
飛機終于停止攀升,開始平穩(wěn)飛翔。窗外云朵似放大的棉絮在身邊飄移。我的心不再下沉,這一刻,覺得外面很美。
我并不恐高,相反還是孩童時,就曾渴望可以飛翔。大學(xué)時,第一次坐過山車,因為一張票可以重復(fù),我一直坐過二十遍才肯罷休。甚至,沒有在那種飛馳的旋轉(zhuǎn)中尖叫和驚恐,沒有閉上眼睛,而是就那樣清晰地看著旋轉(zhuǎn)的天空,感受風(fēng)在耳邊呼嘯而過的速度。
覺得很美,很享受。
也許所有生活在物質(zhì)底層的孩子,都曾經(jīng)渴望過飛翔。
轉(zhuǎn)頭看了許久,陽光忽然自云層透過來,那樣強烈,有些刺目。
我微微轉(zhuǎn)頭。
男子立刻察覺,伸手替我合上遮光簾。又問:“要不要喝點東西?”
依然是禮貌的略有點擔(dān)心的口氣。
我嘆口氣,“飛機上不提供酒水是嗎?啤酒也不一定有吧?”
我不是幽默,不是同他開玩笑,這一刻,我有此愿望。
而我這樣一問,男子似乎更加擔(dān)心,喝點水好不好?或者果汁。
好吧。水。我選了其中一樣。雖然此刻,我真的非常非常想喝上一杯那種島城的夏天大街小巷到處都是的清爽的扎啤。
只是想感受那種清涼和爽快,以此逃避在心底泛濫的悲哀。
并沒有被滿足。
我這樣說了,男子好似才松口氣,喊來空乘服務(wù)生幫我要了杯水。特別說,白開水,暖一點的。
雖是冬天,機艙內(nèi)卻溫暖如春,而我并不太喜歡喝熱水,只是我并沒有多說,我不是狷介矯情的女子,何況是這樣的境況下。
空服小姐很快把水端過來,遞過時,他先接過來用手背試試杯子的溫度,才轉(zhuǎn)遞給我。
這個男子的細(xì)致,和他的教養(yǎng)有關(guān),所以這樣的舉動,讓我有些感動。
慢慢喝下那杯暖暖的水,心里平靜一些。慢慢想母親的病,想它已經(jīng)折磨她太久,我曾經(jīng)在很多個夜晚,看到母親因疼痛無法入眠,靠大把的藥物來緩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