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姨往臉上迅速地撲打了點粉，又加了件小棉襖馬夾，就出了門。路經(jīng)夢春樓，就看見夢春樓的領(lǐng)家秋姨正巧從里面出來，看見春姨，立刻就皮笑肉不笑地說：“一大早去哪里呀？走得這么急，真有空?。　?/p>

春姨愛理不理地說：“是啊，哪像你啊，從早到晚，就知道站在那里迎客，那兩條羅圈腿還挺結(jié)實的?！?/p>

“春姨，你有所不知?。∥疫@夢春樓呢，別的沒啥特點，就是生意好，不像有些堂子，開在那里只是擺設(shè)，那些姑娘們，個個都是省油的燈。人家晚上，燈火通明，唯獨你們榮升堂，一到晚間就黑燈瞎火的。想來，也沒幾個恩客來堂上消遣吧，哈哈！”

春姨被秋姨說得怒火中燒，立刻杏眼圓瞪：“哼！別神氣得太早，等著瞧吧，看看到時候，哪家先黑燈瞎火?！薄班?，還不知道等不等得到那一天呢?？蓱z啊！”那位秋姨還不時地奚落著春姨。

春姨盡快地走過夢春堂，快步走向胡同口，直往街市的方向走去，心里又開始琢磨起來了，聽馬六說，這夢春樓里有玄機，這玄機到底是指什么呀？難到姑娘們都有絕活？還是，夢春樓買通了官府，成了那些官老爺們金窩藏嬌的地方？要不就是……春姨邊走邊想著，一時也想不出答案。要不，哪天派個臥底，進去看看……

這樣想著，走著，不覺來到了胡同口，恰巧路過大臉方的家：

“喲，大臉方啊，這涼茶改賣八寶粥啦？”“是啊，春姨，大冬天賣涼茶，賣給誰??？”“咦，這不是你家玉容姑娘嗎？嘖嘖，幾年不見，出落成美

人了?！贝阂炭磁?，第一眼就是盯著胸，然后是臀，最后是臉蛋，她用職業(yè)女性的敏感眼光，上下打量著玉容。大臉方看見春姨這樣盯著自家的閨女，本能地將玉容往里拉了拉說：“丑丫頭，不值一提，不值一提，呵呵。”

玉容怯生生地叫了聲：“春姨早。”“哎，多甜美的姑娘啊，有空上春姨那兒玩去?！闭f完，春姨笑瞇瞇地徑直朝著街市方向走去。大臉方看著花枝招展遠去的春姨，趕緊對玉容說：“玉容啊，爹告訴你，上哪兒都行，就是不能上春姨那兒，知道嗎？”

玉容嘟著小嘴問：“為啥呢？爹?！薄芭⒆蛹遥瑒e多問，那里的女人，盡干些傷風(fēng)敗俗的事?！薄翱墒悄抢锏慕憬悖己芷?，穿的也漂亮?！薄伴|女，咱再窮，也不掙那個錢，知道不？遲早咱們就搬出

這里了……”大臉方說到這里，也就停住了?！暗@話你都說了上千遍了……我們到底什么時候能搬出去住??？”玉容小嘴嘟得更高了?！皠e說上千遍了，萬遍也要說。爹還要送你去念書，念書那多威風(fēng)啊，有文化有知識，那玉容就是花木蘭了。”“念書？好遙遠哦！”玉容憧憬著。

街市上，車水馬龍，人來人往，熱鬧非凡。一群人圍在一起，擠得是水泄不通。只聽得一陣猶如天籟之

音，陣陣傳來，那曲調(diào)夾雜著著江南的絲竹聲，特有的神韻，在

這個北京的京味里，顯得尤為突出。

西湖山水還依舊

憔悴難時滿眼秋

山邊楓葉紅似染

……

春姨循聲而去，這不是名曲《白蛇傳?斷橋》嗎？這甜而糯

的聲音，唯有江南女子才有，這樣的好嗓音，絕對就是一位佳人吧。

春姨恨不得馬上見到這姑娘。只可惜春姨一米五的個頭，在

猶如圍墻般的人群后面，總是力不從心。這正所謂，只見其聲，

不見其人，把春姨急得要死。

春姨一會兒跳，一會兒又竄的，可還是看不到里面的人。此時，

圍攏過來的人越來越多，不一會兒便將矮小的春姨再次擠出了人

堆。春姨急得直冒汗，正恰看到后面有一塊圓不溜秋的大石塊兒，

當(dāng)機立斷，立即撩了一下裙子，站了上去，心想這下總該看見了

吧。哪想，正前方忽然一個男子，將一兩歲小孩往肩上一放，只

見那光屁股小孩，再次遮擋住了春姨的視線，還不停地拍著小手說：“爹，我看見了，看見了，姐姐好漂亮哦！”

小孩越是說姐姐好漂亮，這春姨就越是想看到，心一急，就

在石塊兒上跳了起來，只聽一聲，“哎喲！媽呀，疼死了?！贝阂?/p>

從石塊兒上摔了下來，一屁股摔在地上，立即捂住腳根直嚷嚷：“腳

跟閃了，哎喲，痛死了，哎喲！”

無論她怎么叫喚，可就是沒人搭理。大家的注意力都在那位

金嗓子身上了。

春姨正哼哼著，忽然覺得身體被人舉了起來。一看，原來是相好的章勛發(fā)。

“喲，才來啊，該死的，快舉高點，看不見呢。哎喲，這腳疼死我了?！薄拔疫@不是舉著嗎？誰叫你這么胖啊。讓你少吃點，你就不聽?！闭聞装l(fā)埋怨著?！澳悴痪褪窍矚g我這身肉嗎？快，再高點?！闭聞装l(fā)用足吃奶的力氣，抱著春姨的雙腿，使勁往上提，嘴里不停地問：“看到了嗎，看到了嗎？”“嘖嘖，這姑娘可是個仙女下凡啊，要是進了咱家，肯定又是棵搖金樹，呵呵?！薄罢嬗心敲葱?？別看走眼咯?！?/p>

只聽得一女子鶯聲燕語：“各位北京的鄉(xiāng)親父老，小女子雪婉清只因家鄉(xiāng)發(fā)大水，逃難中與家人失散。初來貴地，且人地生疏，現(xiàn)在與年邁的舅父相依為命，還望大家有錢的捧個錢場，無錢的捧個人場。婉清再現(xiàn)丑一曲，唱一曲《失金釵》?！?/p>

“好，好?。　比巳豪锪⒓幢l(fā)出了雷鳴般的掌聲。

“這姑娘比咱家的文艷不知要漂亮好多倍呢，豐胸肥臀，細腰身，尤其那身穿著打扮，看來不是大家閨秀，也定是小家碧玉……”

“你看完了沒有啊，我快支撐不住了，喜歡就留下她唄… …”章勛發(fā)漲紅了臉，實在是憋不住氣了，猛地將手一松，春姨順勢倒在了地上。

“哎喲，死鬼，怎么松手也不說聲啊。哎喲，又碰到那腳脖子了，敢情是傷著筋了，痛死了……”春姨一臉痛楚，坐在地上，用手不停地揉著腳脖處，痛得只掉眼淚。

“散了散了，快去找那姑娘?。　闭聞装l(fā)看到人群漸漸散去，連忙說。

“還不扶一把，我這痛得站都站不穩(wěn)呢，哎喲?！?/p>

“呆會兒叫個郎中來看看，貼些膏藥試試?！?/p>

章勛發(fā)上前扶起了春姨，春姨大驚小怪地又哎喲了幾聲，也就邁開步子向街市中心那一男一女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