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錢秀娟愛上跳舞。舞搭子在樓下喊:“秀娟——”她立即扒光米飯,鼓著腮沖出去。她們在街角空地跳舞??盏卣杏袎K三角鋼筋,兩米高,生著銹,大概算是抽象雕塑。錢秀娟和女人跳,也和男人跳。但和男人跳得更多。跳快三時,她的胸脯、腹部、小腿肚,同時抖動起來。她常常是從三角鋼筋的豎邊穿過來,從斜邊繞過去。她喜歡戴金戒指、珍珠項鏈,和一塊用紅繩穿起的玉。那是她的全部飾品。跳完舞,她沖掉它們沾染的汗水,晾干在五斗櫥上。再后來,空地蓋起了新樓。錢秀娟不再跳舞,也不散步了。
“斯美朵幾點的活動?”張大民問。
錢秀娟又走幾步,道:“時間差不多了。”
他們站停在小花園。一個穿藏青羽絨服的老人,站在不遠(yuǎn)的樹下甩手,天空鉛沉沉壓在他腦袋上。錢秀娟后退一步,盯著滑滑梯。滑道寂靜,底部積著一攤雪水。
“我送你。”張大民說。
“不用。”
“為什么不用?有三只包呢,我?guī)湍懔嗖缓脝幔?rdquo;
“愛拎不拎,朝我吼什么。”
“我沒吼,”他頓了頓道,“我沒吼。”
錢秀娟接過單肩包。那是一只高仿LV。她聳起肩膀,以免包帶滑落,又接過兩只黑色拎包,在手里掂了掂。鵝卵石路盡頭,遠(yuǎn)物近景陰渾一片。錢秀娟身影漸漸消失了。
張大民凝望片刻,轉(zhuǎn)身去取助動車。風(fēng)像巴掌一樣,扇著他的眉骨。他停在撫寧路口,將助動車鎖進(jìn)弄堂,往撫安路方向走。他進(jìn)入一家面包房,買了袋打折的小球面包。面包軟塌塌擠挨著,已看不出小球形狀。
透過落地玻璃,對街有棟商務(wù)樓,斯美朵就在整個底樓。樓頂廣告牌上,一個女人舉著口紅,另幾個咧起嘴唇,仿佛在笑,又似吃了一驚。她們的牙齒被路燈染成姜黃色。
幾個月前,過中秋節(jié),錢秀娟的哥嫂來做客。吳曉麗問:“秀娟,你用什么護(hù)膚品?”
“我用春娟寶寶霜。”
“天哪,你不想四十五歲時,老得不能看吧。”
錢秀娟扭頭瞥瞥大櫥窗衣鏡。
“你五官好,皮膚底子好,但歲月不饒人哪。聽說過斯美朵嗎?”
“沒有。”
“一個美國品牌,用了皮膚不會老。瞧我的毛孔,小多了吧,”吳曉麗湊近錢秀娟,讓她觀察毛孔,“今天我?guī)Я嗽囉醚b,給你免費上堂美容課。”
錢援朝說:“我們?nèi)コ闊煛?rdquo;
張大民拿上打火機(j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