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雍皆因一天的勞乏,睡得又晚,才躺下不大工夫,便甜甜蜜蜜地睡去。等到一覺醒來,曉色已然上窗,他有早起的習慣,已然躺不住,便披衣起來。值后夜的館役,見他這早起來,卻很驚訝,以為是一件奇事。幸虧館里有值后夜的,不然他尋一碗水漱口都不能。當下他求那個館役給他打一盆水洗臉漱口,別的屋子,卻一點聲音沒有,都在那里睡得正濃。他不敢驚動人家,只得穿了長衣,打算到外面走走,吸點空氣。皆因他在鄉(xiāng)間住慣了,這里的氣味,實在令他悶損。他出了門,越了幾條小巷,空氣依然一般濁惡。最令人討厭的,每家門口,放著一個馬桶。有一個淘糞夫,用一擔污水,拿把竹刷子,在那里挨個刷那馬桶。不但這種氣味,為伯雍所不曾聞過,連那腐敗污穢現象,也是初次寓目。他暗道:“南城外頭,怎的這樣濁惡?大清早晨的,都沒有一點新鮮空氣,反倒成了馬桶世界。人類在這樣空氣里活著,還能有什么出息。”他一邊想,一邊掩著鼻子,緊緊地跑去。那個刷馬桶夫役,看著很奇怪得直樂。伯雍跑了半天,才把馬桶陣跑出去,看了看,已到南大街。只見行人較眾了,可是沒有一個講究的人,都是憑著力氣吃飯的苦同胞,也有泥水匠,也有趕市的,也有賣苦力氣的,也有做小買賣的,也有拉車的……他們都是精神百倍,在這清晨里,懶惰的富人高眠之時,去掙他們一天的衣飯。伯雍在街上站了一會兒,見那邊有賣豆腐漿的,他也雜在一群勞動朋友里面,買了兩碗豆腐漿喝。他覺得非常甜美。他喝完了豆?jié){,看了看,前面卻是粉坊琉璃街。他自思道:“這里離陶然亭不遠了,何不到那里看看,空氣比這邊強多了?!毕肓T,鼓舞精神,進了粉坊琉璃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