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跑步的但丁 第三章(3)

跑步的但丁 作者:林苑中


且說,我與父親共飲那回,嬌美的妹妹還在席間一展自己的歌喉,那聲音清冽悅人,我對父親說,你們說得對,妹妹才是一個真正的藝術家。父親望了望我的長發(fā),莞爾一笑。我第一次見到父親笑得那么恰到好處,里面什么都包含了,譴責,原囿,狡黠。

在家里我母親總是半開玩笑的喊我長發(fā),就這樣長發(fā)成了我的雅號。妹妹總是問我,三哥,大學里都這樣嗎?男孩子都留長發(fā)嗎?那么女孩子應該要留短發(fā)啰。我的回答使她要高興得跳起來,我說一進大學不久就要改頭換面了。她說,我將來就要剪的短短的,長發(fā)雖然好看,但是不利索。后來,這個后來就是我決定寫這篇小說之后的若干年,妹妹考進了音樂學院,的確如她所言剃了個短發(fā)。我們時而見面還會記起她這個年少時的笑話。當然這都是將來的事情了。對于一個十二三歲的孩子來說,大學意味著一個新奇無比的世界,那得經(jīng)由一道若干書本鋪成的康莊大路。母親總是打斷妹妹的遐思,說,別聽你三哥瞎說八道。哪兒有的事情,沒得,無論到哪兒,女人都是長發(fā)。

二哥對我的長發(fā)卻有著不同的觀點,他曾經(jīng)如此說過,這樣可以打辮子了,我們有雞雞的為什么就不可以打辮子呢。此話有道理。

在席上,母親似乎很少言語,她默默的吃著菜,眼睛一會兒注視著我們,父親,我和妹妹,一會兒注視著姐姐和二哥的空碗筷。一吃完飯后,母親就上了床,埋在枕頭里哭了起來,她的哭聲低低回回在房間里縈繞,這個時候父親在桌子上就會很有力的敲了敲最大的那個湯碗,聲音脆亮。他說,我跟你說過多少回了。

你這個人就是這個德性,跟你說過多少回了!

事實上正是如此,我很少回去的一個小小因素就是母親總是把每一次的家庭相聚變成一個慘兮兮的局面,我的記憶所及,幾乎無一例外。母親對姐姐充滿了沒完沒了的想念,她顫顫巍巍的抓住我的手,告訴我說,又夢見你姐了。妹妹總是站在她的身邊,一手搭在她的肩上,一手拿著一條給母親隨時擦眼睛的毛巾。你姐姐也不知道生活得怎么樣,以前還有一封半封信,現(xiàn)在一個字也看不見她寄回來了。一個女孩子在外面,多有不便的。母親的絮絮叨叨的敘述浸泡了淚水。就在我臨走的時候,她抓住我的手,說,你要是碰見她就好了。碰見她無論如何要她回來一趟。

父親對母親近乎譫妄的語言不置一詞,我只得安慰她說好的,只要碰見,一定把她帶回家。一定,我保證。在這個小集鎮(zhèn)婦女的眼里,外界的城市幾乎就是一個個長長的連在一起的大街,她固執(zhí)的相信車水馬龍中相逢的偶然。

我是在妹妹比完賽返回家之后才真正的離開的,妹妹的音樂老師一個禿頂?shù)睦项^,他穿戴整齊,戴著一幅鑲金邊的眼鏡。他是一個外地人,早年在此扎根。老婆是本地人,兒女都無一例外的繼承了他的音樂事業(yè),據(jù)說大都在省城或者外地,還有一個在國外皇家樂隊里。他家的兒女曾經(jīng)也是我們集鎮(zhèn)上有名的人物。集鎮(zhèn)上每次考上好學校的,總會在集鎮(zhèn)的八水橋附近公榜。他們的大名可謂聞名鄉(xiāng)里。想當年我的大名也曾經(jīng)出現(xiàn)在那個大紅榜上過的。此后的幾天里,那張耀眼的大紅紙上,出現(xiàn)了我妹妹的名字。音樂老師一路上都在夸獎我妹妹的音樂天賦,事實上,妹妹后來成為一名短發(fā)音樂家,這位禿頂老師功不可沒。那次的比賽場地是在縣城的人民劇院,我們從集鎮(zhèn)的楓楊樹大道一路騎的自行車,那個時候城鎮(zhèn)還沒有通中巴車。我們整整的提前了一個鐘頭。當時為了趕時間,妹妹和我都沒有來得及吃早飯。我在附近的一家食品店買了一個面包,因為不敢走遠,妹妹很想吃碗餛噸,最后只得以一個面包充了饑。雖然我們知道父親的大哥家就在附近,但是我們出于一種自尊沒有上門叨嘮。倒是比賽完了后,我們去了祖父祖母家。祖父母兩人正在家里看電視,開了門之后,他們都認不出我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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