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因為你擁護真理,所以真理擁護你(12)

紅船 作者:黃亞洲


馬車?yán)锖軣帷:熥与m已卷起,但也一路無風(fēng)。京城9月之暑熱,仍有虎威。

“守常,別挨著我,我身上真有臭味咧?!标惇毿阍趪N嘚的馬蹄聲中說,“唉,這次研究室生活,整整九十八天。你可知道,這九十八天里,我最大的研究心得是什么?”

空氣中飄來一股股久違的青草與爛泥的氣息,陳獨秀一邊問一邊大口呼吸,心里暢快得很。這時候他聽李大釗說:“我不知道仲甫有如何的心得,我只知道,仲甫研究的,一定不是某個問題,而是某種主義?!?/p>

“你說對了,我就是在研究馬克思。原先,我總覺著馬克思學(xué)說還缺一塊,缺一塊民主。而今摸了九十八天牢墻,才知道要靠什么打掉這座墻。達摩面壁悟道,我也是做了一回達摩啊。我做達摩之時,手里握著一篇經(jīng),就是你的《我的馬克思主義觀》。君曼探監(jiān),我囑她帶《新青年》,第六卷第五號,啊呀,果然送來了經(jīng)了,油墨香,你的立論也香。守常,我今日可以告訴你,你信奉的主義就是我信奉的主義,我決意加盟布爾什維克!”

“仲甫!”李大釗大為驚喜。

“我這句話,說錯了?”

“你不是說了一句話,你是說了一篇宣言!”

“大而無當(dāng)?”

“大哉斯言!”

“大可不必!”

兩人哈哈笑,互相握手,手心里都是汗。李大釗說:“仲甫,我正想告訴你,我去了一趟天津,伯格曼的一番話,真的叫我很受啟發(fā)。”

“伯格曼,誰?”

“俄共黨員。他說中國革命若要成功,首要之務(wù),是中國的工人必須組織起來?!?/p>

陳獨秀聞言,兩道眉毛頓時一跳,接著,又擰起來。這個伯格曼的話,他似乎不能同意。李大釗總喜歡聽俄國人的話。俄國人建立了蘇維埃政權(quán),固然了不起,但俄國人的話也不可能句句都是對的。

于是陳獨秀搖搖頭,搖得就像白馬脖子里的鈴鐺,當(dāng)當(dāng)有聲。

“仲甫不能同意?”李大釗說。

“不能同意?!标惇毿阏f,“首要之務(wù),不是中國的工人要組織起來,而是要在中國思想界吶喊馬克思主義!要把這個主義喊得山搖地動。現(xiàn)在你看看,到處是無政府主義、工讀主義、基爾特社會主義,連我兒子也一口一個巴枯寧。你說,當(dāng)務(wù)之急是不是要大力鼓吹馬克思主義?”

“伯格曼先生的意思也不是……”

“洋人知道什么!”陳獨秀很快地打斷對方,“最知中國者,唯你我!”

“仲甫,中國工人階級數(shù)量已經(jīng)很大,這是一個一無所有唯有鐐銬的革命階級,我們須要立即研究他們,發(fā)動他們……”

“夠了!”陳獨秀臉色通紅,伸手一拍車擋,“停車!”

馬蹄聲停了。車夫回過頭,一臉愕然。

陳獨秀顧自跳下馬車。著地的時候,陳獨秀腿彎了一下,感到了膝關(guān)節(jié)的疼痛,畢竟牢坐長了。李大釗在車上喊:“仲甫!”

陳獨秀沒有理睬,虎著臉,走了幾步。

后面一輛馬車嘚嘚地趕上來,陳獨秀回頭看,正是高君曼的那輛。

高君曼大喊一聲“當(dāng)家的”,兒子和女兒一起招手:“爸爸!”

陳獨秀于是便擠上了那輛雙套馬車,一把將黑子抱在膝上,黑子還高興地說了一句“我可不嫌爸爸臭”。馬車飛快地走了。

李大釗坐在自己的車上沒有動彈,心里只嘆息了一聲。陳仲甫的固執(zhí)是出了名的,但是他這樣中途換馬車,倒是沒有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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