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孚宸沒有料到事情如此的嚴重，他在心里反復斟酌，以他多年和洋人打交道的經(jīng)驗，他明白此時此刻不是討價還價的時候，更不是頂撞的時候，只有將心比心才能說得進去話，于是，他滿臉凝重地推心置腹：

“高主教，朝廷多年前早已經(jīng)和各國簽了約準許自由傳教，如今不止有貴國的方濟各會，還有大英國的浸禮會，葡國的多明我會，德意志國的圣言會，法蘭西國的耶穌會，美利堅國的公理會，都在天母河兩岸爭相傳教。你們來中土傳教不是一天兩天，也不是一年兩年，那是一樁百年大計。既是百年大計，就得從長計議?？墒沁@一次，只要殺了張?zhí)熨n，只要以命相抵，就是結下了血仇，如果貴會和本地百姓陷入血仇爭端，日后必定冤冤相報無止無休，貽害無窮，必定有礙于教法傳播……更何況，現(xiàn)在民間反對洋教已經(jīng)熾烈成風，如果因為此案激發(fā)民變，我們大家都是承擔不起的。下官并非一定要偏袒自己的百姓，更不是要袒護兇手，實在是為高主教今后做長遠打算。”

也許是真的受到了打動，萊高維諾主教沉吟片刻，斷然回答：“只有一個處置辦法可以另外考慮！”

“高主教，請講。”

“這次事件的主謀和隨從人員主要都是天石村張姓家族的人，是他們用女媧神像祈雨、聚眾鬧事引出的命案。去年他們就利用水壩沖垮了我們在天石村新建的教堂，這一次，只有讓他們拆除娘娘廟，在拆除原址上建一座天主堂，就可以不讓張?zhí)熨n殺人償命。要么殺人償命，要么拆除娘娘廟重修天主堂，兩者必居其一。孫知縣，你不必為難，如果你辦不到，我就直接告到知府和總督大人那里去！如果貴國政府辦不到，我就直接向大使先生報告！據(jù)我所知，不久前，德意志國在山東就是直接派遣軍隊來保護圣言會的教民和傳教士的！孫知縣，你肯定也不愿意看到天石鎮(zhèn)教案鬧成一場國際軍事爭端吧？”

孫孚宸心里一陣暗暗叫苦，表面上卻不動聲色地連連點頭：“不必，不必，高主教，這樣的事情不必上告，更不必貴國派遣軍隊，本官即刻就派人去天石村緝拿張?zhí)熨n！請高主教放心！”看著孫孚宸一行人走出教堂，萊高維諾主教又一個人返回到張馬丁的棺材旁邊，俯下身來親吻那張被他無數(shù)次地親吻過的臉，滾熱的淚水落在冰冷的臉上，像落在白色的石頭上，萊高維諾主教俯在張馬丁的耳邊一遍又一遍地問道：“孩子……孩子……為什么是你替我為主來獻身呢……為什么……為什么是你用了為我準備的棺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