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8月底,我第一次在大學里上課。
本來在家里寫作的,忽然去做老師,看來有點偶然。直接起因大約在2002年的春天,和崔衛(wèi)平聊天,她說,你能做老師。當時聽了感覺意外,從來沒想過做老師。問她什么原因,她說看你能循循善誘?;蛘呤切睦锏哪撤N東西被無意間啟動了,也許真的能做老師?
已經過去的很多年里只是做學生和學生家長。上世紀六七十年代被切斷了正常的連續(xù)的教育,記憶中的老師沒留下特別印象,卻實在是領教了做家長的難處,十幾年里和孩子同步遭受學校和老師的管束,連孩子穿錯了校服,家長都會被一個電話召去,立在教研室里受責問。老師就是權威,就是正確,就是面容僵硬色厲心硬不可反駁。而我從來信奉“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上世紀90年代末,寫過一篇關于中國教育的文字《把孩子交出去》,當時我的孩子正讀高中。
2004年,有了個做老師的機會,聽來似乎會有前景的詩歌研究中心,雖然學校在偏遠的海島上,既不悠久也無名氣。這個教職或者成為潛在的提示和鼓舞:也許我能試著做一個好老師。
2005年末,第一個學期的課程結束。海島上短促的寒冷季節(jié),看學生們穿得厚厚的,排長隊買回家的車票。我和他們的關系就此終止了嗎?留在我手里的只是一張快翻破了的學生名單,密麻麻的人名后面是四個月來隨手標記的各種符號。別人看那就是一片名字,而哪個姓名背后不躲藏著能隨時跳出來的活生生的面孔和表情?他們身上很多生動的細節(jié),沒能在發(fā)生的那一刻記下來,很快就淡掉了,失去了即時的鮮活和趣味,想再補記,無論怎么回想都不生動。
從2006年開始,在上課的間隙,隨手記錄下和他們相處時發(fā)現(xiàn)的有趣的部分,學期結束后,整理成了2006年“上課記”,當時它只是孤立的一篇文字,沒想過這個題目可以持續(xù)寫。新學期再開始,生動有趣的事情自然又冒出很多,又隨手記錄。這之后的一個春天,參加貴州北部的一個活動,在山區(qū)的林間走,陽光溫暖,和《南方都市報》的記者田志凌一起坐下休息,遍地的樹影光斑,她建議把上課的事連續(xù)寫下去。是哦,那些亂七八糟無處不在的記錄,過一段再看,連我這個記錄者自己都有點陌生并感到新奇有趣,也許有人愿意從中認識了解今天的大學生。
現(xiàn)在,我有了從2006至2010年,連續(xù)五年的五篇“上課記”。
把它們放在一起對比,很容易發(fā)現(xiàn)它們的體例、講述風格、角度、篇幅、寫作者的傾向都不同,因為都是原始記錄的整理,我沒有統(tǒng)一再修改和訂正每一篇之間的不同,希望讀者能從它們的最初原貌,漸漸看到寫作者的情感和角度的變化,看到一屆屆大學生不同心態(tài)和自身處境的變化,以及在這背后,社會大環(huán)境的變化。在一個過于急促的時代,這些變化很明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