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了北京后,益西表哥在地區(qū)二中上了三年學。現(xiàn)在又沒能考上高中,中專也沒被錄取,此時地地道道地成了一個山村青年。不過十年學生生涯的烙印那是抹不去的,所以他還是和別的沒有上過學的同齡人不同。這不光從感覺上能明白。每天在我還沒起床之前,他就出現(xiàn)在客廳里。他喜歡跟我談談自己在學校時的情況,跟我聊聊內(nèi)地的事情。親戚們都在為他可憐:“看來益西真沒有讀書的天分,命中注定吧。”除了讀書,別的事情他總是比我強,干活也很勤快很出色??粗季加猩竦碾p眼,我也不知道為什么讀書就不行呢。舅舅歐珠,他的父親,說準備讓他去當兵。像我們這樣上了幾年學的,如果不能再上學,不太愿意去種地去放牧的,這是一條出路。他也準備選擇這條路。布窮表哥則選擇了另外一條出路,當了司機。我剛回來不久,他也是剛從成都買輛新車回來不久。那天他家里為新車接風,鄉(xiāng)里的書記,村長,還有幾個鄉(xiāng)政府的公務員都被邀請到他家里。我也被叫去了,在座的都是四年前還是我敬而遠之的人物,能與他們坐在一起,我感到有些受寵若驚,我找了一個邊邊的位置坐了下來。他們對我這個從北京來的小孩很客氣地點點頭,夸贊一番。買了新車的布窮表哥熱情地張羅著招待大家,很是高興。
我的哥哥當初放棄了去縣完小上學的機會,那時他說:“我不上學,上學有什么意思?我要去放羊,以后咱家的羊不用托給別人了。”如今他真的去放羊了,家里的羊雖然是交給阿庫旺久來放,但到了春夏得有人輪流去值牧。每次輪到家里值牧,阿媽就不必去找別人,哥哥當起了準牧羊人。家里有一輛自行車,是索朗舅舅買給哥哥的。車子很新,裝飾得也很漂亮,哥哥經(jīng)常在山上,很少有機會騎。那天聽說哥哥他們的羊群要下山到村里來,我就騎著車在村頭等他。在浩浩蕩蕩的羊群中間,我找到了牧人打扮、臉龐曬得黝黑的哥哥。他遠遠地見了我微笑著,手里不斷地揮動著“吾多”趕著羊。這是我們四年后的第一次見面。我看見哥哥這樣子,心里很難受,不知道當哥哥的見了弟弟在想些什么。
“我這車子好騎吧?”這是他見了我后的第一句話,說完又跑著去趕羊了。
羊下山回村是來剪羊毛的。剪羊毛,哥哥也可以待在家里休息了。白天,家里總有忙不完的事,時間也過得特別快。阿媽忙著家里的瑣碎事,還是和以前一樣總是忙不完。那天在澤當飯店的院子里,我覺得阿媽老了。但是從澤當?shù)娇h里,從縣里到家里,阿媽似乎又越來越年輕。阿媽還是以前那樣又健康又能干。姐姐這些天去鄉(xiāng)里忙“無酬勞動”(無酬勞動:即沒有報酬的義務勞動,村民們直呼“無酬勞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