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有很多龐大的小區(qū),都是巨型的,大到讓人不可思議。而且是開放的,沒有圍欄,小區(qū)中間就是正常的馬路,活像一個微縮的世界。你一旦住進去,似乎可以永遠不出來。樓房都是扁長型,一梯N 戶,我老是在回家的路上瞎琢磨,那些灰色鐵門后面的人們,他們都從哪兒來,他們?yōu)槭裁磥肀本?,他們什么時候會離開北京。小區(qū)里會有很多二十四小時營業(yè)的連鎖超市,從二三線城市來到北京,覺得它們洋氣又溫情。暗夜里,也總有一間亮著燈的屋子,里面有熱咖啡和關東煮,無論多晚,也可以安慰人心。
我有好幾次經(jīng)過國貿(mào)天橋的時候,就覺得汪峰那首《北京北京》肯定就是趴在這橋上寫出來的,每一句歌詞都像是從長安街上的每一座樓上生長出來的,寫給每一座樓上的每一扇窗里的人。每次走進我的巨型小區(qū),抬頭看看挨家挨戶亮起來的燈,有時候想數(shù)一數(shù)看能不能找到我的房子,數(shù)著數(shù)著就數(shù)亂了,太多太密,眼都看花,就免不了還是覺得詫異。究竟有多少人啊,從每一個溫暖的故鄉(xiāng)跑來北京,頑強地留了下來。
回家參加同學聚會的時候,大家總是一邊羨慕地問北京這個北京那個,悻悻地調(diào)侃說大城市回來就是不一樣??;一邊又面露同情地感慨北京的霧霾和交通,掏心掏肺地勸我還是回來的好。對所有在或不在這兒的人來說,北京都是一個無比龐大的矛盾體,人們怕它而又向往它。我問過很多待在北京的朋友,他們都說,已經(jīng)離不開北京了。當然也有已經(jīng)揮揮衣袖,什么都不帶走的一群人。離開的總要留戀,最后狠一狠心,咬一咬牙,頭也不回后會無期。留下的,也常常想念一下故鄉(xiāng)和柔情,卻不知道什么時候?qū)Ρ本┮呀?jīng)動了真感情。
動什么也別動感情,一旦動了感情,就會看到很多人看不到的北京,它就牢牢羈絆住你,告訴你好多它的秘密。
北京城里有一個地下?lián)u滾場子叫MAO,很有名氣。我認識一個北京姑娘,混跡于各種搖滾歌手之間,不務正業(yè),感情屢屢受挫,為人豪爽瓷實。她約我們?nèi)ヂ牳?,來北京不久,我從來沒見識過地下?lián)u滾的世面,想不出會是個什么陣勢,實在太好奇。到了地方,姑娘就拽著我們進了場。每個人的手上都印上了熒光的進場印章,到了里面燈光昏暗,那小方戳在手臂上發(fā)出藍紫色的光。里面很吵,人已經(jīng)滿到了門口。所有人都擺動著雙手,手里舉著百威啤酒,跟著音樂一起躁動。我們鉆來鉆去只有站在音響附近唯一的小方空地兒上,胸口被音響的震耳欲聾的音樂聲撞得嗡嗡作響。我真懷疑,這些人都是從哪里冒出來的,都用了什么本事,在這樣一個晚上聚集在一起。帶我來的姑娘很興奮,趴在我耳朵上嘶喊著說,北京申奧成功的時候,我還上學呢!電視上一播,我們一群人大半夜跑到天安門廣場去慶祝!結(jié)果深更半夜的,滿滿一廣場都是人!跟過年似的!我永遠都不會忘記那個晚上!哦!我喜歡的人那天也去了!人啊就得多幾個這樣的特別的晚上存在心里!你說呢!
結(jié)束的時候,打不到車,她也不著急,掏出電話嘰里呱啦說了一通,不用十五分鐘。有一個小伙子特別好笑地從小胡同的盡頭,騎車過來。說他好笑是因為,他騎著一輛,手扶著一輛,像練雜耍一樣朝我們勻速騎來。于是我們就騎著他手扶的那一輛,跨過小半個北京城回家去。街上一個人都沒有,真的有種感受升騰在心中,偌大的北京城仿佛都是我一個人的。那個晚上也就真的如姑娘所說,很特別地留在了我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