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小影嘆口氣，緩緩點頭，“我也差不多的。這年頭，誰都活得不易?！?/p>

左思平沉吟了一會兒，又說：“下半生吧，又得考慮賺錢買房，給自己給孩子一個窩。她們就要來北京生活了，我不得不提前做打算。以后的生活可想而知，拼命掙錢，付房租，交房款首付，還房貸……”

“什么理想？很可笑，也許到生命的最后，才發(fā)現(xiàn)：這一生，除了糊口，就沒干別的事。”他最后說。

“黑大師那名言被改寫得真是精妙：現(xiàn)實不理想，理想不現(xiàn)實。呵，這年頭，可不就是這么回事嘛，理想很遙遠(yuǎn)，日子過得毫無希望。我還想成個作家呢，每天讀讀寫寫，累了，全世界走走，體驗體驗生活，多好！可成嗎？不成啊，不現(xiàn)實。”談到理想，方小影大發(fā)感慨。都說這是個理想遺失的年代，倒不是遺失，而是理想變了味兒變了樣兒，變成了夢想，變成了夢，偶爾做做的夢，生活的壓力已經(jīng)讓人不敢常做夢了。

“凡是不可實現(xiàn)的，就是所謂的理想?！弊笏计秸{(diào)侃著總結(jié)，笑著瞅方小影一眼，又移開視線，看向那法國梧桐尖尖的樹梢，半晌又幽幽地開口了，“也許啊，我們每個人的內(nèi)心都在和這一成不變的無聊及千篇一律的束縛在做斗爭，一旦時機(jī)成熟，條件合適，就都會按照自己的意愿去生活?！?/p>

方小影聽不懂他的話，以為他還在為理想迷失失落，于是安慰他：“你還好，總算兩個人可以共同奮斗，互相激勵彼此攙扶著往前走。像我這樣的孤家寡人，就更無力了?！毙睦韺＜艺f過，想讓對方好過點兒，就把自己說得更慘點兒。

左思平握筷子的手就緊了緊，手背在紅潤中顯出了一些蒼白的顏色，臉色卻依舊平靜，回頭看著方小影說：“這么多年了，我覺得你還可以吧，夠堅強(qiáng)！”帶點兒鼓勵地笑了笑。

方小影黯然了，苦笑一聲，用自言自語般的低聲調(diào)說道：“很多時候，堅強(qiáng)不是一個人的主動選擇，而是她說不出口的被動選擇。如果有溫暖的依賴，誰會選擇冷硬的堅強(qiáng)？”聲音高了些，“所以啊，總歸還是兩個人好，要不我急著相親呢?！?/p>

左思平臉上的笑就淡了，轉(zhuǎn)過頭，神思邈遠(yuǎn)地望著窗外，若有所思道：“漫長的一輩子，我總覺得，除了好好過日子，應(yīng)該有另外能把兩個人緊密吸引到一起的東西，要么是濃烈的愛情，要么是共同的追求和喜好，而不該僅僅是責(zé)任和道義?！?/p>

“你沒有嗎？”方小影犀利地看著他。

左思平不說話，低下頭，筷子扒拉著不銹鋼餐具里的幾片蘑菇，繼續(xù)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