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判官廟,判官語(3)

大唐泥犁獄 作者:陳漸


又和眾香客閑聊幾句,喝了幾碗茶水,吃了波羅葉帶的胡餅,玄奘起身告辭,讓波羅葉從包裹里拿出一文錢遞給老茶房。老茶房一看,頓時嚇了一跳:“哎喲,開通元寶啊……幾碗茶能值啥錢,老漢當作供奉還羞慚,哪里敢要您的錢……還是開通元寶!老漢萬萬不敢收。”

“是開元通寶。”玄奘笑了。西漢之后、唐之前的七百年,中國通行的錢幣都是五銖錢,李淵立唐后,另鑄了一種新錢,錢文是“開元通寶”。不過鑄錢的民部忽略了一個問題,此前的五銖或者幾銖,錢幣上只有兩個字,一左一右,或者一上一下,讀起來都不會有問題。可這“開元通寶”,開元兩個字要從上往下讀,通寶兩個字要從右往左讀……雖然符合古漢語書寫的習慣,問題是對老百姓而言就太復雜了。一拿到錢,老百姓習慣轉(zhuǎn)圈讀,就成了“開通元寶”。人人都把這新錢叫做“元寶”,再連朝廷也無奈了,再鑄錢,錢幣上的文字就干脆叫“元寶”。

“老丈,拿著吧。”玄奘硬將錢塞進他手里。周圍的香客也臉上變色,這和尚,太大方了。也難怪老茶房不敢要,這時候,民間一斗米才三四個錢……

離開茶肆,繼續(xù)往北走,不到一個時辰,轉(zhuǎn)過一座山峰,眼前霍然開朗,就看見重重疊疊的廟宇鋪展在遠處的山腰上,太陽的映照之下,金碧輝煌,宛如整座山嶺都鋪上了青磚紅瓦。兩人頓時瞠目結(jié)舌,怔怔地看了半晌,這廟宇的規(guī)模也太宏大了,依著霍山層層疊疊,也不知道有多少個大殿,多少進院落。

“這,三萬貫,沒白花。”波羅葉喃喃地道。

玄奘不答,他心里忽然涌出一個模模糊糊的想法,卻不敢宣于口,只好勉強壓抑下來,默不做聲地朝著興唐寺走去。

黃昏時分,終于到了興唐寺的山門前。天色已晚,香客大都離去,山門前挺安靜,有兩名沙彌不緊不慢地拿著掃帚灑掃。見玄奘過來,其中一人走過來合十:“法師來自何處?可是要掛單嗎?”

玄奘放下書箱,從里面拿出度牒遞給他:“貧僧玄奘,自長安來,慕名前來參訪善知識。”

那沙彌急忙放下掃帚,道:“法師請隨我來,先到云水堂去見職事僧師兄。”

這名沙彌領(lǐng)著玄奘進了山門,并沒有走天王殿,而是向左進了側(cè)門,穿過一重院落,到了一座占地兩畝大小的禪堂外。禪堂外有參頭僧,沙彌把玄奘交給他,自己離開。玄奘這十多年一直掛單,自然很熟悉規(guī)矩,當即在房門右側(cè)站定,參頭僧見有僧人來掛單,朝著禪房內(nèi)喊:“暫到相看——”

禪房內(nèi)的知客僧便知道有僧人來掛單了,一名笑容可掬的知客僧從房內(nèi)出來迎接:“哎喲,阿彌陀佛,師兄遠來辛苦,快請進。”

玄奘燃香敬佛后,兩人在蒲團上坐下,知客僧命小沙彌送上茶點,開始詢問來歷。這都是掛單的手續(xù),玄奘一絲不茍,遞過度牒,詳細說了自己的來歷。

“阿彌陀佛,哎喲,”這知客僧看看度牒,聽了玄奘的自述,當即驚嘆。他這兩句口頭禪不分前后,反正每句都有,“從成都到長安,從長安到霍邑,師兄這一路可真是不近?。∽吡硕嗑??”

玄奘愕然,這怎么回答?他想了想,如實道:“貧僧走了十年。”

“哎喲……”知客僧呆滯了,半晌才想起來下一句,“阿彌陀佛……”

雖然是感嘆的語氣,不過這僧人心里依然認定眼前這和尚有毛病,就有些冷淡,也不再多說,取出票單,寫上玄奘的姓名籍貫等資料,命小沙彌給住持送過去。游方僧想掛單,必須要禮拜寺里的住持,禮拜之前,要先通過知客僧稟報,如獲依允,才可禮拜。而住持一般是要等到游方僧湊到一定數(shù)目,才會一起接見,否則有些寺廟游方僧眾多,來一個見一個,住持凈干這事兒了。

玄奘很明白,到現(xiàn)在,掛單的手續(xù)已經(jīng)形成了一種固定程序,等到參頭率游方僧們見過住持,住持送出眾人兩三步,再由參頭僧率游方僧們回身,稟告道:“某等生死事大,無常迅速,以聞道風,特來依附,伏望慈悲收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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