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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洞生出新的梁木 (2)

長江邊的古鎮(zhèn) 作者:王以培


2001年七月一日

簽發(fā)人:李云華

經辦人:馮天華

我驚訝地發(fā)現,一張小布告欄里竟有五六張這樣的離婚案,都是妻子告丈夫,法院宣布準予離婚,理由是“去向不詳”,或“下落不明”。與我一起看布告的還有幾個四五十歲的農村婦女,她們誠惶誠恐地在布告欄里尋覓,像是在尋找對自身命運的判決。

而后我就過了獅子橋,上了木洞山,隔著一條河谷聽一聽,看一看。木洞已不再從木洞中抽取木材,而正在用鋼筋水泥建造新的家園。

中午提著箱子上了船,準備去桃花島上過夜,可一上島就發(fā)現,桃花都藏在卵石里面,于是挑了幾塊透明、殷紅的,貼在額頭上,醒一醒腦袋。

又回木洞,從春園旅社旁走進一條小街,街邊有些穿斗房,問有多久了,答曰:四五十年。回答我的是一位瘦骨嶙峋的老人,身穿中山服,頭戴鴨舌帽,目光深邃而親切。他就是何毓孝先生,土生土長的木洞人,今夜62歲。他先說木洞的來歷,又談起木洞的往事:解放前這里相當熱鬧,水碼頭,人拉船,涪陵、南川和貴州一些地方的山貨、藥材和桐油都是從木洞運出,一些日常用品,由外面運進來。每天晚上都有很多船,少則十幾只,多則幾十只。碼頭上開了許多飯店、茶館、煙館、旅館,還有賭場。以前打麻將很少,都是擲色子,推牌九、打花牌賭博。木洞又是米市的集散地,一些資本家通過輪船鳴笛時間的長短和位置,來確定當天的米價,操縱米市的漲跌。

我們站在春園旅社門口談到這里,又一起去喝茶。不遠處就有一個小店兼茶室,店內賣煙酒、雜貨,一些客人在室內喝茶、打牌。天不冷,我們就坐在露天。何師傅天天來,店主已給他泡好了茶,留好了座位,梧桐樹下的一張方凳當茶桌,我們坐在小板凳上。茶很濃,茶杯是帶紅花和紅雙喜的小搪瓷缸。和何師傅一起坐在冬天的陽光里,木洞的梧桐樹在背后生長。

“木洞有幾條老街,名稱是這樣的——”何師傅一筆一畫地寫在我的日記本上,他的手指顫抖,食指和中指被香煙熏得蠟黃,“豬市口”、“過街樓”、“白生站”、“大碼頭”、“小東門”、“段家巷子”、“小河邊”、“石寶街”。我問石寶街的石寶是誰?“是鵝卵石,我們叫它鵝石寶。”何師傅說:“石寶街原先都是用鵝卵石鑲成的,拼成一塊塊石板,每塊石板有多少顆鵝卵石,怎么數也數不清。我們小時候數過,有時是七十幾顆,有時又是六十幾顆。”而現在的石寶街是一條青石路,再往下就是河灘,灘上的淤泥布滿車轍。

我問何師傅,為什么這里有那么多丈夫“去向不明”?何師傅想了想,說:“可能有這樣幾個原因:一是在外面找到了,不要糟糠了;再有一種可能是,在困難時期(‘三年自然災害’),木洞的生活比涪陵、南川稍稍好些,那邊人就逃到這邊來結婚?,F在日子變了,家就散了。還有就是這里存在著包辦婚姻的現象,五六年前還有?,F在這里下崗職工特多,沒有生產的地方,都是消費,有勞力的都出去打工了,留下來的中老年占多數,為了在這里照顧兒孫,照顧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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