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回答,只是閉上眼睛,等待絕望滲出。究竟是什么在填塞她的心,一個白日又一個黑夜,一些記憶,便騰地而起,憑空消失。那個時候,我并不知道,嘉慶早就病了。我以為她只是聲帶或喉嚨有些病癥,導(dǎo)致嗓音沙啞,至于時常嘔吐,或許是心里的陰霾長期積郁而致。其實更重要的是,她時常白天和夜晚判若兩人,好像穿梭在兩個時空之間,在這里便不知那邊發(fā)生了什么,相反也一樣。
嘉慶從不記得,很多個夜晚,她輕輕地來,將我的手放在她的脖頸上,輕柔撫摸。那頸,光滑冰冷,細(xì)玉青瓷一般。我在黑暗里看著她,她緊閉雙眼,一雙睫毛靜得好像垂死的蝴蝶。慢慢地,她開始吻我。吻落在我的肩上、乳房上、雙腿間??我的身體被她細(xì)軟如嬰的唇自上而下輕輕滑過,瞬間便失去了全部力氣。有一些濕滑的液體流出。我無法抗拒地回應(yīng)著她。一只手顫抖地自她的脖頸向下滑,停留在她小巧的乳房上,另一只手慢慢伸向了她的兩腿之間。她呻吟著,聲音沙啞沉悶,卻始終沒有睜開眼睛。我知道嘉慶的身體與我的一樣,一樣顫抖,一樣無法抗拒。后來,她的吻慢慢變得生硬,我也停止了動作,等待她即將來臨的癲狂。不久,落在我身上的便不再是親吻,而是撕咬與抓扯。起初,我并不制止她,直到身體疼痛得無法忍受時,才會拼命用力讓她停下來。那之后,她便如同最初的模樣一般,安靜而美好。我看著她,整個過程,她從未睜開過眼睛。
第二日,當(dāng)我醒來,她早已妖嬈艷麗地站在我的床前,身體散發(fā)著干燥的香氣。要起床了,上學(xué)會遲到哦。她微笑著對我說,精神飽滿地讓人以為她定是睡了沉穩(wěn)又安適的一夜。我看著她,白色的棉布如同她的皮膚,布上的一針一線縫紉起她殘破的身體。還有一些色彩斑斕的針插在她的身上,拖泥帶水地粘連著她的心臟。她知道,自己生來便帶著許多深埋在意料之外的詛咒,其中的一個,她始終無法破除。那就是每當(dāng)有人試圖靠近她時,那些針便更深地刺入她的心臟。于是,她將心隔絕起來。不靠近,不觸碰,不揣測。她并不想傷害別人,她只是忍不住傷害她自己。
“那是我心里的光,藏在最黑的天堂。那是我心里的光,藏在最黑的地方。”
于是便有歌聲響起,男子和女童的聲音。像父親與女兒一起唱,像自己與童年的自己一起唱,像外表與內(nèi)心一起唱,像今生與前世一起唱。我躲藏在這樣的聲音里慢慢清醒,我所渴望的,終究是我最為懼怕的。越想放棄,便更加糾纏?;蛟S她不知道也好,若我們都明白了,一切也就都結(jié)束了。
我正百無聊賴 她正美麗
我第一次以為醫(yī)院的房間比家里的好,是在嘉慶的聲帶再也無法承受病痛,最終被手術(shù)刀割掉的時候。那里是耳鼻喉科的住院部,病房里的病人大都被割去了喉嚨、聲帶、食道或鼻子的一些部位,因此無法說話。所以基本上每個病人的手邊都有一塊很小的手寫板,有需要的時候,便將字寫在上面與人知。這真是個不錯的房間,很安靜。我想。
嘉慶碰碰我,在寫字板上潦草地寫:這里不錯,很靜。我便笑。
你是凝安?方染谷見我一眼便識得真相。他與嘉慶描述得有些不同,是極靈性又聰慧的男子。五官雖平平,但湊在一起卻很精致,周身散發(fā)著陽光的味道,恬淡,干燥,松子的香。日式、蓬松的中長發(fā)被精心梳理過。眼睛清澈,目光溫暖,不露任何陰影。見到我時,笑容自然開啟,微翹的嘴角看不出心事。是有足夠的好,讓我以為嘉慶終究是不愛他的,否則為何看不到這安靜的美,又或者她早就知道,只是毫無興趣。
探視時間結(jié)束后,我與方染谷一同出了醫(yī)院,走了一段路,彼此沉默。后來他提議找個地方坐下,喝點什么。于是我們便在街口一個少人的小咖啡館靠窗的位置坐了下來,他點了一杯櫻桃黑啤。
請給我一杯水。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