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蟾宮明星俱樂部(5)

空間感 作者:劉心武


我上高三時開始給《北京晚報》“五色土”副刊寫稿,大約是1959年某天,收到報社寄來的一張電影票,地點就是這個工人俱樂部,報社會以什么片子來招待它的通訊員和作者們呢?直到開映前我也不清楚。燈暗了,開演了,是部譯制好的意大利電影《羅馬十一點鐘》,不知別的觀眾感受如何,于我來說,是多層次的洗禮,首先是人性的洗禮,這部影片以在羅馬發(fā)生的一樁真實事件為題材拍攝而成:眾多女性為爭奪一個打字員的職位,把應(yīng)聘場所的樓梯擠垮了,釀成有死有傷的慘劇。當年引進這部電影,不消說是為了教育中國人民“資本主義腐朽沒落”,當然,影片制作者是意大利左翼藝術(shù)家,確有抨擊他們所置身的社會的用意,但于我而言,受到震撼的,卻是對復(fù)雜而微妙的人性的揭橥。在經(jīng)歷了慘劇后,影片結(jié)束時,仍有固執(zhí)地凌晨去等候面試的女子,在風中瑟瑟發(fā)抖,俗眾就這樣卑微地生存。其次,影片對我進行了一次審美洗禮,使我懂得,群戲也可以構(gòu)成動人的作品;線性敘述與環(huán)狀敘述都能形成對讀者觀眾的牽引,問題在于如何巧妙穿插;悲劇中可以嵌入喜劇因素,催人淚下與令人莞爾同樣必要;給出結(jié)論不如讓欣賞者自己去回味琢磨。后來翻閱電影史,知道《羅馬十一點鐘》屬于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后,意大利的“新現(xiàn)實主義電影”潮流中,與《偷自行車的人》《米蘭的奇跡》等齊名的經(jīng)典之一。

在隆福寺商場里面,有個小劇場,專門上演曲劇。有個小劇團,長期在那里面演《清宮秘史》。后來魏喜奎在那里演出了曲劇《楊乃武與小白菜》,大約在1956年,有天忽然周恩來總理去那里看了這出戲,雖然看完并沒有上臺與演員握手,也沒有說什么,但記者一報道,這戲就紅了,后來新鳳霞的評劇版本也大受歡迎,過幾年,魏喜奎就拍攝了彩色戲曲藝術(shù)片。周總理到隆福寺看《楊乃武與小白菜》也成為這條街歷史上的一樁盛事,剛剛故去的詩人柯巖,她那首名詩《周總理,你在哪里?》記得里面有句“他在出席政治局會議”,其實無妨加一句“他在隆福寺小劇場看劇”。

十年動亂,隆福寺古建筑蕩然無存,隆福寺街也面目全非,明星電影院好像改名為東方紅電影院,蟾宮則改為了長虹?,F(xiàn)在明星恢復(fù)了原名,長虹沒有改回蟾宮,現(xiàn)在的電影全是彩色,而且全是大屏幕,還有3D功能,以長虹來比喻也確實比蟾宮更貼切。工人俱樂部則改名為個人文化宮,里面的娛樂項目更加多樣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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