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夏(2010)(11)

呼倫貝爾草原的夏天 作者:安寧


2010年7月27日 晴 21℃~29℃

今天小叔請了假,從打工的地方騎了一個多小時的摩托車,回家看看,也順便見見我這遠方的來客。見到他的時候,他的眼睛里布滿了血絲,手臂上還纏著一塊紗布,問他原因,說是給草原圍欄拉鐵絲網(wǎng)的時候,不小心被鐵絲劃破的。他說得很輕松,但我看到他左手臂上一道又一道的傷痕,和他明顯瘦削的臉頰,還是生出心疼,不知道家族里唱草原歌曲最好聽的這個男人,在曬爆皮的草原烈日下,拉鐵絲網(wǎng)的時候,會不會因為孤獨或者想家,而大聲唱歌給自己聽。

小叔說再待上大約一周,他就會結(jié)束打工地方的活計,趕回來打草。因為自己沒有草場,所以每年的此時,他都要聯(lián)系購買草甸子。今年內(nèi)蒙普遍干旱,錫林郭勒盟等許多地方,都來呼倫貝爾草原上買草,再加上當?shù)匾恍┓鲋灿胁輬瞿撩竦恼?,導致了草場的價格比往年都貴,一畝草場要十幾塊錢,算下來,家里的十頭牛要在10月份之后的半年里有草吃,至少需一千畝草場,也就是一萬多塊錢。這筆錢需要飯后讓鵬鵬去巴彥托海的二叔家借,等緩過了這一陣,攢上一筆奶資,再還給他們。

因為小叔回家,小嬸還買了一瓶“糧食王”酒給他喝。賀什格圖說,每年他們放假回家的時候,小叔都會讓他們過去吃飯,一吃飯小叔必會喝酒,他的酒量并不算太大,也就是半斤,再多上幾兩,他就一定是醉的。但他喜歡多喝這最后的幾兩,似乎也只有這樣,才能表達他對孩子們的喜歡。曾經(jīng)一次,家族里的五個孩子全都聚集在小叔家吃飯,蘇木上一個達斡爾族女人推門進來,問這些都是誰家的孩子,小叔逗她,說都是他自己的,達斡爾族女人被這樣不同年齡段的五個男孩給嚇了一大跳。那次小叔當然也喝醉了,而且,比任何一次都要厲害。

講起工地上的生活,小叔依然是只撿開心的說。他說草原上的野韭菜特別好吃,它們有比韭菜更濃郁的味道,韭菜花可以用來作為手把肉上好的調(diào)味品,我猜想這大約就像北方人喝豆腐腦時放韭菜花一樣。野韭菜的葉子非常肥厚,干活累的時候,小叔就直接采一些,不需要洗,用手一擼,就吃進了嘴里。如果再蘸上一些醬,那簡直是工地上的美味了。他還說起愛喝酒的一個達斡爾族的工友,在部隊當兵的時候,和另外一個戰(zhàn)友跑出去喝酒,回去的時候,兩人已經(jīng)醉得猶如橫行的螃蟹。其中一個撞到電線桿上,一下生了氣,以為電線桿子是人,故意擋他的道,于是上去便一頓拳打腳踢,而且出手還很兇猛。而另外一個看到戰(zhàn)友有了麻煩,即刻上去幫忙,也將拳頭雨點般打向電線桿。等到班長將他們兩個找到的時候,他們的拳頭,已經(jīng)血肉模糊。

小叔和阿媽一樣喜歡小狗,小叔回來后看到這新出生的兩只小狗,上去又親又抱,倒是對自己16歲的兒子鵬鵬,并沒有表現(xiàn)出多少親昵,在我說起鵬鵬長得很帥像他的時候,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抬頭朝鵬鵬溫柔地看了一眼。這一眼,讓我瞥見了這個蒙古族男人心底的柔情,就像他手機鈴聲里,設置的非常憂傷的馬頭琴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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