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東風他們正在觀望,那邊人群忽然騷動起來。一輛摩托車沖開一道人縫,高速駛來。一群人跟在后面攆,并大叫著別讓他逃了。摩托車轉眼就到了跟前,不知是誰突然搶過陳東風手上的紙箱子扔向摩托車,陳東風下意識地往前去搶,紙箱在公路上打了一個滾后,被陳東風重新捉住。他沖過去時,摩托車一個急剎,在挨著他身體的瞬間停了下來。追上來的人將警察從摩托車上拖下來,然后幾個人一起用力,將摩托車倒扣在公路中間,三只輪子朝天的樣子,極像少了一條腿的螃蟹。
陳東風急切地打開紙箱看了看,見燕子紅沒怎么損傷才放下心來。
下午兩點,縣里來了人,大家都叫他王縣長。但是他向群眾作自我介紹時聲明只是分管這條線的副縣長。經(jīng)過現(xiàn)場調(diào)查后,王副縣長將雙方安撫了一通,說農(nóng)民經(jīng)濟困難,省錢搭拖拉機趕路這是可以理解的,又說為了保護大家的安全,交通警察的執(zhí)法也是對的。因此,他既代表執(zhí)法部門向在執(zhí)法過程中無意中受到傷害的農(nóng)民兄弟表示歉意,又代表農(nóng)民兄弟向被過激言行中傷的執(zhí)行公務人員表示歉意。王副縣長脫下自己的外衣,要賠給那個衣服被撕破的農(nóng)民。對方堅辭不受,還說,這么好的衣服穿在身上沒法干活,只要政府各部門不卡我們農(nóng)民,再穿幾年破衣服也沒關系。
在王副縣長的調(diào)停下,滯留在公路上的農(nóng)民上了各自的車或拖拉機。然后由閃著警燈摩托車開道,王副縣長的小車壓后,浩浩蕩蕩地開進了縣城。
一進縣城,陳東風就下了拖拉機。趙家喜朝他招了招手,惹得一溜七八輛車和拖拉機上的農(nóng)民,全都開玩笑似的一起向他招手,并有意放開嗓門大笑。車隊繼續(xù)前進,農(nóng)民們從沒有這樣威風過。陳東風望著車隊遠去的身影,心里有一種莫名的悲哀,那些轟轟烈烈的笑聲,也沒有能感染他,反而讓他感覺到一種痞氣。
車隊拖著飛塵,消失在小城深處。街上的路燈早早地亮了,自行車在大街兩旁匯成兩條長龍。不少騎車的女人早早地穿上短褲,被捂了一個冬天的長腿顯得格外的耀眼。女人在前面走,后面總有男人不緊不慢地跟隨,在那兩條白嫩長腿蹬起的微風中,徐徐前進。路旁樹上的新芽新葉一派鮮嫩,間或有幾樹桃李開滿遲到的花朵,臨街的窗臺與陽臺上,擺著形狀各異的盆景與花草,長的長得好看,開的開得美麗。匆匆的人流不大在意這些,仿佛春風并不來自自然景物。他們更在意那如同春色滿園的長腿女人,仿佛早春只能從這種地方萌動,那些帶著冰霜暗箭的寒風,只要從這潔白如玉、渾圓如玉的尤物上拂過,便能化為溫柔的春風。
眼前那個騎自行車的年輕女人,突然加速跑遠了。
一個男人對另一個男人說,那女人叫黃毛,是閥門廠的車工,黃毛的臉哪怕只有大腿十分之一的美,運氣再不好,也能到省電視臺當主持人。
陳東風的臉,被那一條條白腿羞得緋紅。
他在人流中匆匆行走時,迎面碰上陳萬勤。
陳萬勤也看見了他。陳東風上前叫了聲二伯。
陳萬勤將陳東風的行李打量一陣,嘆了口氣說,你到底還是來了,我當你也像陳老小那樣,要在家里熬到老哩!
陳東風說,突擊坡的年輕人都出來了。
陳萬勤說,外面也不全是養(yǎng)人的好地方。你先去家里吧,方月在,西風下了班就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