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日來費了不少心力，加上身體里的藥力還未除盡，我一挨枕頭便沉沉睡了過去。不知睡了多久，只覺得身上的被衾涼涼的，仿佛是下雨了，風(fēng)雨之聲大作，敲打著樹葉的聲音嘩啦嘩啦響。依稀有人在叫我的名字——甄嬛！甄嬛！很久沒有人這樣喚我，感覺陌生而疏離。我恍惚坐起身，窗扇“吧嗒吧嗒”地敲著，漏進(jìn)冰涼的風(fēng)，床前搖曳不定的燭火立刻“噗”地熄滅了。我迷迷糊糊地問：“是誰？”

有暗的影子在床前搖晃，依稀是個女人，垂散著頭發(fā)。我問：“誰？”

是女子的聲音，嗚咽著凄厲：“甄嬛！你拿走我的性命，叫人勒殺我，你怎的那么快就忘了？”她反復(fù)地追問：“你怎的那么快就忘了？”

我身上涔涔地起冷汗，余氏！

“甄嬛!你可知道勒殺的滋味么？他們拿弓弦勒我，真痛，我的脖子被勒斷了半根，你要瞧瞧么？”她肆意地笑，笑聲隨著我內(nèi)心無法言說的恐怖迅疾彌漫在整個房間里。“你敢瞧一瞧么？”

她作勢要撩開帳簾。我駭怕得毛發(fā)全要豎起來了，頭皮一陣陣麻，胡亂摸索著身邊的東西。枕頭！鎏金瓷枕！我猛地一把抓起，掀起帳簾向那影子用盡全力擲去，哐啷啷地響，碎陶瓷散了一地的“刺啦”尖銳聲。我大口喘息著，厲聲喝道：“是我甄嬛下令勒殺的你，你能拿我怎么樣！如果我不殺你，你也必要殺我！若再敢陰魂不散，我必定將你挫骨揚(yáng)灰，叫你連副臭皮囊也留不得！”

一息無聲，很快有門被打開的聲音，有人慌亂地沖進(jìn)來，手忙腳亂點了蠟燭掀開帳簾，“小主，小主你怎么了！”

我手腕上一串絞絲銀鐲嚦嚦地響，提醒我還身在人間。我滿頭滿身的冷汗，微微平了喘息道：“夢魘而已。”眾人皆是松了一口氣，忙拿水給我擦臉，關(guān)上窗戶，收拾滿地的狼藉。槿汐幫我拿了新枕頭放上，我極力壓低聲音，湊近她耳邊道：“她來過了。”

槿汐神色一變，換了安息香在博山爐里焚上，對旁人道：“小主夢魘，我陪著在房里歇下，你們先出去吧。”

眾人退了下去，槿汐抱了鋪蓋在我床下躺好，鎮(zhèn)聲說：“奴婢陪伴小主，小主請安睡吧。”

風(fēng)雨之聲淅淅瀝瀝地入耳，我猶自驚魂未定，越是害怕得想蜷縮成一團(tuán)越是極力地伸展身體，繃直手腳，身體有些僵硬。槿汐的呼吸聲稍顯急促，并不均勻和緩，也不像是已經(jīng)入睡的樣子。

我輕聲道：“槿汐。”

槿汐應(yīng)聲道：“小主還是害怕么？”

“嗯。”

“鬼神之說只是世人訛傳，小主切莫放在心上。”

我把手伸出被外，昏黃的燭光下，手腕上的銀鐲反射著凜冽的暗光，像游移的暗黃的小蛇。我鎮(zhèn)聲道：“今日夢魘實在是我雙手初染血腥，以致夢見余氏冤魂索命。”我靜一靜，繼續(xù)道：“我所真正害怕的并非這些，鬼神出自人心，只要我不再心有虧欠便不會再夢魘自擾。我害怕的是余氏雖然一命歸西，但是這件事并沒有完全了結(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