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左手停在腹部。她摸到了他的孩子——不,是她自己的孩子他不要他們。他們只是B超圖上的兩顆小黑點,她突然覺得他們好重,仿佛再走幾步便將摔倒在地。她不知道自己走到哪里去,能走多遠,能否攀越那些山川溝壑,能否走完那永無止境的路程。
“做母親是個災難。我不想歌頌它。”她掙扎著說出這樣的話,左手停在腹部,禁不住淚流滿面。她感到一雙孩子在對她說:“媽媽,我們相依為命?!彼匆娔峭茓雰很嚨哪赣H和扭頭笑看母親的孩子。他們牽著她的左右手,禮貌又懂事。她腹中的一切并不受到法律的保護。做母親是神圣的,如果是由某個自己所鄙視的人造成,的確難以置信。她一直相信自己只會懷上她所喜歡,所尊敬和崇拜的人的孩子。她的思緒像一只渺小的跳蚤,她捕捉不到它,更不能馴服它,關押它。
教授的確躲起來了。水荊秋教授為何選擇躲起來。她的小跳蚤弄不明白。她無望地打他的電話,意外地接通了,卻不知從何說起——因為,該談的皆已談盡。
“我現(xiàn)在見到女人就惡心?!彼G秋教授說,像是談他吃了一種陌生的水果,再見到這種水果生理上便產(chǎn)生過敏。
她聽了這話,大吃一驚。她幾乎就此可以認定他是小人,可以全盤否定過去的感情,包括他的人格、他的品性。他簡直是塊粗糙的石頭,更精確地說,是茅坑里的石頭,全無良玉的品質。她為腹中的孩子感到羞恥了。
“水荊秋,染上你,是我的不潔,是我一生的恥辱?!彼龓缀踹@樣喊出來。巨大的嘔吐沖動堵住了她的嘴?!鞍。?,現(xiàn)在見到女人就惡心?什么東西,能說出這種話來?”她呼哧氣喘,憤懣無言——和他,這樣一個男人,還有什么好說?水荊秋教授為了他美好幸福的家庭,不惜骯臟與丑陋的言辭舉措,斯文掃地,煞費苦心。梅卡瑪可以為教授樹貞操牌了。
旨邑不想和他再談孩子。這個從此“見到女人就惡心”的男人,將如何繼續(xù)他與梅卜瑪?shù)姆蚱奚??懷著鬼胎的教授將抱著貞操牌,排除干擾和梅卡瑪溫存,那是個悲壯的場面,歷史教授一定為此羞愧萬分。
旨邑意識活躍,暗含著報復的快意。然而,她很快熄滅了怒火,緩緩說道:
“你惡心女人,因為她懷了你的孩子。你知道嗎?你惡心的是你的孩子。你惡心你的精子。你惡心你的性沖動。你惡心你自己。可是,水教授,惡心不能解決問題。孩子不會因你的惡心而死。你為什么不去愛你的孩子。像我這樣愛他們。像愛你活在世上的兒子那樣愛他們。也許那樣,我們就得救了。”
她左手停在腹部,替他們難過,他們的父親是這樣一個人,從不將人性的一面朝向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