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見蘭花草,天涯自飄零!”
1997年9月2日
為靈魂洗個澡
夏歷七月七日,又是一個趕海的日子。
海灘上熙熙攘攘的人流一直延伸到海岸集市的那邊。海潮澎湃著躁動著,陣陣濤聲吞沒掉所有人群的喧鬧。
在巖石裸露的回水灣,我焦急地等待著她的出現(xiàn)。她今天會準時赴約嗎?以往的日子,我們常常在千步沙岸邊赤足奔跑,浪濤襲來,苦澀的海水洗禮著我們?nèi)淼膲m埃和疲憊。
昨天突然收到她的來信,她說她真的要到大海的彼岸去了。那是陌生的世界,也是新奇的世界。我感到這種變化太意外,便暗自預言,如果我們曾經(jīng)相約的七月七日她沒有來到我的身邊,那就印證了她的決心。
趕海正如山里人的趕集,是人與人相通、物與物流通的市場。但趕海有它最富人情味的一面,除了購物、買賣以外,海岸便是情人們傾訴衷腸的伊甸樂園。我和她從未在趕海日分開過,這是我們鐵定的幽會方式。然而今天,那帶海腥味的集市卻讓我獨自一人木然地在沙灘上踏浪。
我們曾那樣地親密無間,那樣地心心相印,就因時代的變化太快,人的心態(tài)與心境也跟著與時俱進?
在這個物欲橫溢的年代,人與人之間已戴著面具來審視對方或觀察一切。往昔的歲月縱有心路的履痕,也只是自身靈魂堆積的繁衍物,它積淀的是陽光、空氣,還有風雨和塵土。
上一次趕海日的那天,我倆相擁坐在千步沙,欣賞浪濤聳起巍峨的波谷,谷聲悠悠長鳴,一聲、兩聲、三聲,仿佛一口古老的深井。她那美麗的眼睛深情地注視著我,訥訥地說:“空山有鳥語,空海有魚音,泊在岸邊的千百漁火,是我倆如夜的知心話?!毕裨姡窒裾苷Z,令人陶醉。
今天,她卻離我遠去。那條遺失在海水里的火紅的紗巾被彼岸打撈而去,她已不屬于我了。我奮力將手里的蚌羽珍珠鏈拋向大海,同時一躍撲入浪濤之中——我想為我的靈魂洗個澡……
洗靈魂的時候,能夠看見上天的靈光,他慈祥而又嚴厲的眼神洞穿世事,我心可以坦然。洗靈魂的時候,能夠感受愛神的力量,她輕盈卻又莊重的羽翼漫天翱翔,我心可以安詳。但丁和貝雅特里齊為愛建立心約,薩特與西蒙·波娃為情建立契約。不同定義,把愛和情解構得分崩離析卻又永恒永遠。
今天,她卻離我遠去。我沒有理由為她的失約棄約而失落,我只記住她的笑容和笑聲,這就夠了。能夠永恒永遠的未必是誓言,有時候卻是細節(jié)和懷念。精神自由了,心卻桎梏,感情升華了,愛卻疼痛。這種難以言說的莫名狀,既是大海中的潮,也是汐。面對潮汐,我要為我的靈魂洗個澡……
我向大海深處游去——我不是去尋找那條落日紗巾,我只想從海里看看我的此岸。因為我始終依戀我生活的故土,足下的大地是我生命的根基。
1997年9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