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要跨步,廊柱邊的陰影里卻傳來了人聲,我頓住了腳步,把自己隱在黑暗里。
“還不是錢唄,品味都是拿錢堆出來的,你看看她,現(xiàn)在還弄得真和自己出身高貴一樣,剛才你聽到她和文音Marvel他們說話了吧,還去聽音樂會呢,和幾年前比真是一點長進沒有,現(xiàn)在把自己改頭換面了還真準備端著架子擠進上流社會文藝圈啊?”
“有用么?我到現(xiàn)在都記得她當時一口土的掉渣的山區(qū)方言,現(xiàn)在這樣也沒覺得有氣質啊,沒辦法,有錢但沒稱得起那點錢的文化涵養(yǎng),你知道么,她學英語家里給請了好幾個外教啊,可到現(xiàn)在說英語還不利索,樂器家里也給她學啊,你看她學會了什么啊?現(xiàn)在改了個名字叫文學,還真當自己就很有文化了。”
“‘餓滴豬咋咧!’‘餓全聽你們整咧?!氵€記得這兩句么?哎喲,我到現(xiàn)在都能模仿出來,要命,一看到文學就條件反射想起來她當時那一口土話!”
“不說文學了,你看到今晚文音了么?以為和文學比起來自己被家里捧在手心里,到了外面全世界也要繼續(xù)捧她么?你看她今天黏著Marvel那勁,你以為她真跟著導師飛回來的???我看是跟著Marvel飛回來的。”
后面的話我再也聽不下去,我踉踉蹌蹌地走回了樓上,大廳里人們還在高興的舉杯,文音和Marvel仍舊坐在一起,相談甚歡,看上去更親密了些,他們都很快樂,而我不知道自己的心里是什么感覺,只覺得喘不過氣來。
我瞪著鏡子里的自己,有些事情我一直以為我拼命努力去改變就能抹掉,然而我還是太天真了。
“砰”
而當我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時,房門被大力地從外面打開,文音站在門前,她又大力甩上門,門外的音樂聲便在一瞬間又重新被阻隔起來。
她背倚著門,看著我。
“你和Marvel到底怎么認識的?怎么好像很熟的樣子?剛才我和他聊天,都聊的是你。”
“一直聊鋼琴的話早晚也會沒話題的,而我又是你們共同認識的人,他和你聊我也不過是想繼續(xù)找機會和你說話,而且聊家人很親近,是和你拉近關系呢?!蔽覐姶蚱鹁駪段囊簦傆幸环N力量,讓人對她的驕奢也完全狠不下心來,似乎她生來就該是被這樣萬眾矚目的對待的,誰都不可以讓她難過。
“文音!來和Marvel一起四手聯(lián)彈!”樓下不知道誰叫了一聲,文音被轉移走了注意,她恨恨地看了我一眼,朝樓下應了一聲,然后她便噔噔噔地跑下樓了。
我終于呼出了剛才憋著的那口氣。
樓下很快又傳來嬉鬧的聲音,這氣氛讓我覺得惶恐躁動。我拿出了電話。
“阿成么?”大概沒想到我會打電話,電話那端的阿成顯然頓了頓,我繼續(xù)說下去,“今晚有空陪我么?我出你平時業(yè)務服務費兩倍的錢。”末了我還關照了他一句,“我們私下聯(lián)系,別讓你老板知道了抽你成?!?/p>
有時候想想人真是悲哀,和認識的熟人不得不說假話,卻能對甚至不是你生活圈里的人說真話。這個社會,連傾訴也是缺乏誠意的。阿林是我的朋友,但是我偽善虛弱帶了負面情緒的一面,卻始終不敢暴露給她,我覺得那是不安全的。
我坐在車上發(fā)動引擎,這個角度正好能看到大廳里的落地窗,文音和Marvel坐在母親的那架鋼琴前,我的前車燈有些太亮,Marvel似乎被照到,我的車子開出去的一剎那,他似乎轉頭往我的方向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