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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撒網(wǎng),抓大魚 (2)

門后 作者:唐凱林


“在上海要搞一個企業(yè)15年歷程展的活動,還有一些新聞消息稿的制作和發(fā)布,活兒不是很多!”

“馬總是趙主席欽定的15周年活動總導演吧,看你的氣色,就知道你一定沒少費心,累壞了吧?”關策說這話的目的并不是想在此刻對馬昆表示關懷,他是想知道馬昆是不是本次活動的總負責人。這個很重要,這關系到馬昆手中的權力,也決定了關策要不要在現(xiàn)場做一次即興演講。

“可不是嗎,頭都大了,趙主席說我要是做不出大動靜來,就找我算賬呢。他很重視這次的15周年活動,親自問了我好幾次進展情況了。”

這正是關策想要的結果,既然馬昆是總負責,就能決定很多事情,馬昆權力越大,責任也就越大,這責任是需要更多人來分擔的!

“我說實話,你可別介意?。?rdquo;關策喝了一口咖啡,潤了潤嗓子,煞有其事地說。

“你說你說,我正好學習一下,回頭再完善完善。”馬昆像是有意模仿關策似的也喝了一口咖啡,等待著關策的演講。

“我感覺你們的15周年慶就像是場家庭生日聚會,純屬自娛自樂,可能很難達到趙主席的預期,馬總你要做的可不僅僅是達到趙主席的預期。”關策說到這里,做了一次技術性停頓。

“能達到領導的預期我就謝天謝地了,我們下面的人做事不就是為了達到領導預期嘛。”馬昆有些不以為然。

“錯了!大錯特錯!我們下面的人做事不應該是僅僅為了達到領導預期,而是要遠遠超過領導的預期,給他驚喜,意料之中的事情不會讓領導激動的!”

“還是關總編厲害啊,高屋建瓴,高屋建瓴!”馬昆幾秒鐘前的不以為然消失了,忍不住伸過手來拍關策的肩膀。

馬昆的舉動讓關策有些得意,暗想以自己心理學的造詣,如果去開家心理診所,一定能挽救不少跳樓的人?,F(xiàn)在關策的當務之急是為678開疆辟土,爭取生意,而不是去救人性命,新生的678公關公司太需要業(yè)務了!

關策回過神來,笑納了馬昆的贊譽,接著說道:“我要是你,就一定會精心策劃,用心實施,做一場讓趙主席終生難忘的15周年慶。”

“那怎么做?我覺得現(xiàn)在還可以吧,我見過很多公司的此類活動,也就這樣了。”

“你們現(xiàn)在拿公司15年的歷程在上海展出,效果不會很好的。這就像你對待自己的孩子一樣,你說他如何如何優(yōu)秀和卓越,逢人就夸,別人會怎么看?誰都會覺得自己的孩子最好。在報紙上發(fā)消息稿也就是一個簡單告知,告訴大眾,大鵬展15歲了??捎钟姓l會在乎你15歲還是25歲了?又不是查戶口!所以我說你們是自娛自樂嘛!”

不等馬昆接話,關策繼續(xù)說道:“如果由我來做,首先我會請一些知名的專家學者來分析大鵬展,分析它優(yōu)秀的基因是什么,成功的模式是什么,卓越的管理是什么;第二,我會張羅各界名流陸續(xù)給大鵬展發(fā)賀電,同時物色幾位大領導給大鵬展來個15周年題詞;第三,放棄新聞稿的粗糙方式,改為深入的專訪,提出‘大鵬展現(xiàn)象’;第四,年底正是各類頒獎儀式的高峰期,趙主席應該需要一個15周年的生日禮物,我可以為他物色一個上檔次的榮譽……”

關策一口氣給馬昆列出了8條思路,馬昆聽得直發(fā)愣,嘴巴微張,神情落寞,像極了關策剛才聯(lián)想到的心理診所里的客人。

此時關策則像極了一位負責任的心理咨詢師。與其他心理咨詢不同的是,他不是要給客人建立生活的信心,相反,他要摧垮客人僅有的自信,然后再以救世主的姿態(tài)出現(xiàn),親自給客人注入無形的嗎啡,讓客人雀躍,重獲生機。

在與馬昆共進午餐的時候,關策的治療工作也進入了尾聲,這尾聲以馬昆的表態(tài)結束。

“我下午就跟總部溝通一下,建議原先的那家公司繼續(xù)做上海的展會,但規(guī)模減一下。其他事務我建議由你們來做,必要的時候我可以與趙主席通個電話,向他匯報一下你剛才提到的思路。”馬昆雀躍了,像個有糖吃的孩子。

劉成現(xiàn)在可雀躍不起來!關策與馬昆漸入佳境的時候,他還在君悅大酒店的大廳咖啡吧里著急地傻等著。

劉成沒有遲到,是他等待的人遲到了。

準確地說,劉成所等的人也沒有遲到,他也是一大早就來到了君悅大酒店參加一場商業(yè)論壇,只是現(xiàn)在倆人還沒能見上面。約定的時間早就過了,論壇還沒有結束。上海就是這樣,每天都有結婚的新郎新娘,每天也都有參加各種論壇的企業(yè)家,企業(yè)家如果連參加論壇的機會都沒有的話,那一定是不入流的,除非企業(yè)家固執(zhí)地保持低調(diào)。就連這低調(diào)也不是隨便某個人就能玩的,想玩低調(diào),就意味著隨時可以高調(diào),有高調(diào)的資本,很多人都在不得已地低調(diào),永遠沒有高調(diào)的機會。

劉成所等待的人不喜歡低調(diào),他大老遠地從外地千里迢迢跑到上海來參加論壇,這對劉成來說是個好事,可以不出上海就能夠與各路企業(yè)家見面。

快下午1點鐘的時候,劉成等的人終于出現(xiàn)了。

這是一個男人,臉上簡單地化了妝,還沒來得及卸掉。劉成很清楚對方為什么要化妝,一定是因為今天的商業(yè)論壇有電視臺在現(xiàn)場錄制,上臺的嘉賓如果不簡單地抹點粉,電視形象就會大打折扣。

這個沒有卸妝的男人叫謝立強,一科集團董事局主席。從這一點看,劉成要比關策強,劉成約見的是董事局主席本人。

劉成認識謝立強不比認識戴克思晚,他是看著一科集團一步一步成長起來的,兩人交情匪淺。

這一點可以從謝立強臉上真誠的歉意中看出來,他確實讓劉成等得太久,如果謝立強再晚一些出現(xiàn),劉成熟背的銷售策略就該忘光了。

“老劉,實在不好意思啊,爭論得太激烈,主持人又不夠機智,局面控制得很不好,論壇不得不延時了。”謝立強比劉成年長十多歲,但他習慣了叫劉成“老劉”。這沒什么關系,如今大學宿舍的舍友之間都喜歡以“老”字相稱,這樣顯得不生分。

“沒事,反正我也是坐在這里喝茶。你聽這背景音樂多好,讓人很舒服,好像是法文的吧?”劉成拿出了很多證據(jù)來證明自己是很舒適地坐在這里等人,一點也不著急。

“老劉,你電話里說找我聊個什么事來著?”謝立強倒是干脆之人,暖場的話都不多。

“沒事就不能見見你啦,咱不是好久沒見了嘛。”劉成白白錯過了一個進入主題的機會,說完之后就感到后悔。他覺得此時臉上那張嘴根本不屬于自己,完全不受大腦的支配。

“也是,大家都太忙了,即使都在同一座城市,也找不出時間一起坐坐。”

“上午的論壇講什么的?論壇能延時,是件好事,證明論壇主題設置得很成功。”這時候給劉成的嘴巴定一個“叛逃罪”都不算過分,話題越扯越遠了!

“國學方面的,一位易經(jīng)大師把氣氛搞激烈了,爭論得不可開交。”

作為媒體人,劉成心里很清楚,現(xiàn)在的企業(yè)家玩得越來越高深,別說是學國學,親自去道觀修道、寺院參佛的都有。前幾年流行哈佛,管理都講模型化、數(shù)字化,現(xiàn)在企業(yè)家總算開始喜歡中國的東西了,不管這些東西對企業(yè)有沒有用,好歹也算是文化傳承,說得嚴重些,這應該屬于愛國行為。

劉成突然覺得自己挺像這些參悟國學的企業(yè)家,把物質和精神分得很開,有輕微的人格分裂傾向。比如現(xiàn)在,明明高喊著“商人劉成來了”,精神卻擺放在很高的位置,矜持得很,覺得談生意是很傷面子的事情,有辱斯文。劉成覺得物質就像是塊堅硬的石頭,精神就是一顆雞蛋,與物質離得太近的時候,精神就碎了。

劉成只知道談錢會傷感情,豈不知談感情更會傷錢。如果再這么閑扯下去,今天也只能算是以文會友了。

謝立強很是熱情,他甚至愿意將論壇的一些片段還原講給劉成。謝立強一直以來就喜歡與劉成交流,因為劉成身上的某種精神。

其實這個生意并不是很難,謝立強在劉成這里是可以尋找到精神的,劉成自然也可以在謝立強那里尋找到石頭,至少存在這種公平交易的可能性。

前提是劉成要明確地告訴謝立強,他需要石頭!哪怕是一小撮沙子!

劉成此刻就坐在謝立強的對面,在五星級酒店的大堂咖啡吧里,聽謝立強講國學。這就有了一種可怕的傾向:物質豐富的謝立強要向劉成兜售精神了,這是劉成以前經(jīng)常做的。

謝立強的轉變把兩個人之間的相互需求關系搞得很亂,更亂的是劉成的腦袋。這時劉成又有了新發(fā)現(xiàn),他發(fā)現(xiàn)跟人要項目、要單子、要錢的話很“滑”,每次它們從喉嚨里冒出來,雄赳赳地經(jīng)過舌頭跑到嘴邊,正要往下跳的時候,又會從舌頭上滑進喉嚨,一直掉進肚子里面。等再次張嘴的時候,呼出的只有空氣,劉成仿佛失語了!

在一場豐盛的精神大餐之后,謝立強要離開了,劉成始終沒有提到此行的目的。論壇主辦方安排了午宴,謝立強必須離開,他也急著離開,在經(jīng)過與劉成的國學交流之后,謝立強來了新的靈感,對今天論壇上的話題又有了進一步的理解,他想飛回到餐桌,繼續(xù)演講。

劉成也說自己很有收獲,說下次見面的時候還想聽聽謝主席的高論,他好像全然忘記了自己在兵部議事廳里的豪言壯語。謝立強是埋了單才走的,劉成沒有搶著掏錢。“企業(yè)家不埋單是一種恥辱”,劉成不記得這是誰說的了,應該不是謝立強,也不是戴克思。

看著謝立強慢慢消失的背影,劉成的心情并沒有沉重,而是變得輕松起來,簡直是如釋重負,好像他今天出來的目的就是要跟謝立強單純地聊聊天。這種輕松的心情瞬間又讓劉成沉重起來:自己在為誰打工?出來一上午回去跟老板敷衍交差嗎?告訴老板,自己直白地說了,謝立強沒有答應?

可自己不就是678的老板嗎?這些謊言是為自己準備的嗎?劉成甚至希望關策今天也跟自己一樣出師不利,但他立刻覺得這種想法簡直是在對678公關公司犯罪,立馬打消了。

必須得進行補救!這個念頭快速閃過了劉成的腦海,他拿起電話,在通訊錄里找到“謝立強”,迅速地按下綠鍵,撥了出去。

劉成又猶豫了,他搶在電話接通之前又按下了紅鍵。他想還是發(fā)條短消息比較合適,電話里也還是要用舌頭說話的,太突兀了。

“謝總你好,我最近和幾個朋友合開了一家公關公司,創(chuàng)業(yè)初期,請多多關照!劉成。”劉成把信息寫好之后,快速地按鍵發(fā)了出去,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酒店。

劉成打算去找點兒吃的,他不喜歡吃快餐,于是一個人吃飯變成了一件很麻煩的事情,可供挑選的范圍很窄。一個人正兒八經(jīng)地端坐在餐館里吃飯,進進出出的客人都會對你多看上一眼,這談不上什么不正常,就是有點怪。這在生意一般的餐館還好,如果選擇人氣旺盛的館子,一個人大步走進去,獨自霸占著一張餐桌,點兩個小菜,就會有明顯的擋飯館財路的嫌疑,就算此時再來一個耍單兒的,一般情況下也不太愿意拼桌,這時餐館老板的臉都得黑下來。

他在金茂大廈周邊走著,一邊絞盡腦汁地想著吃什么,一邊想著一個人吃飯的不方便。原來“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并不是什么值得追求的境界,一個人在家吃飯已經(jīng)是夠麻煩的了,沒想到外面也是如此!

他此時竟然想到了王瀅,Exin公司就在金茂大廈附近辦公,在這里見到王瀅的概率還是有的,現(xiàn)在是午餐時間,這個概率完全可以加大。

他下意識地拿起了手機。手機其實一直就握在劉成手上,他在等謝立強的短信,直到現(xiàn)在他都沒有收到謝立強的回信。他想給王瀅打一個電話,不為別的,就是為了找一個共進午餐的伙伴。

這個電話劉成打得很果斷,前幾天王瀅還打電話跑到家門口來找過自己,今天給她打一個,就算是扯平了。離婚之后,劉成從沒主動給王瀅打過電話,一般都是王瀅主動打給他。

電話響了很久,在劉成都想掛掉的時候,王瀅接通了電話。電話那邊的背景聲音讓劉成很是失望,很明顯是餐館里的聲音,劉成仿佛都能聞到那里飯菜的味道。

王瀅確實在公司附近的一家餐館里,周圍太過吵鬧,她差點沒能聽到劉成的電話。

“怎么啦,出什么事了?”接到劉成的電話,王瀅有些意外,她只能假定劉成是出什么事了,這在情理上才說得通。即便王瀅是個天才,她也不會想到,從未主動給自己打過電話的前夫現(xiàn)在正在陸家嘴,因為找不到人一起吃飯給自己打了這個征集飯友的電話。

“你怎么就不盼我點兒好的啊,我能出什么事!”劉成不理解王瀅為什么會這么問自己。

“那就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要不你怎么會想到給我打電話。”

“沒啥事,聽朋友說陸家嘴這邊有一家不錯的米粉店,具體在什么地方?”

“怎么,你在金茂大廈附近嗎?那家店在東昌路上面,離浦城路不遠,很好找的。”

“我不在這邊,替一朋友問的,突然想到你對這邊最熟悉了。”

劉成對王瀅說了聲謝謝,掛了電話,穿過東泰路,往南走去。他想,這米粉店真是個好東西,它不需要客人點什么菜,也不指望著客人一群群地來,好像專門就是為耍單兒的人而開的。劉成很是得意自己的應變能力,胡亂應付王瀅的話竟為自己提供了一個解決午飯的最佳方案,沒有這個電話,劉成怎么都想不起來這里還有一家米粉店。

劉成點的米粉剛剛端上來,王瀅就走了進來,臉上的笑容比劉成剛才的還要得意。

如果世界上有撒謊比賽,劉成覺得自己在第一輪海選的時候就會被評委臭罵一頓之后被趕出賽場。

這可能又跟撒謊的技巧沒什么關系,同床共枕的時候兩顆腦袋挨得太近了,兩顆心現(xiàn)在雖然遠了,思維卻相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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