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轉線上有九座埡口,仿佛為了檢驗轉山人的意志和誠心,它將全程最艱險、攀爬難度最大的一座埡口安排在起始的位置,那便是多克拉埡口。多克拉海拔4479米,位于梅里雪山的南端,轉山者從永芝村出發(fā)連續(xù)步行7小時左右,便到達它的腳下。
翻越多克拉埡口一般是在出發(fā)的第二天,最好一早翻過去,因為山勢險要,天氣變幻莫測,中午以后常有雨雪,一旦被困在山上,后果難以料想,對藏區(qū)以外的遠道者兇險異常。
多克拉半山腰以上的坡面接近70,坡面沒有任何植被,布滿了碎石,當?shù)厝艘步兴萆?。石梯山上并沒有梯,除了轉山者常年踏出的路面印痕,坡面上根本沒有路,雙腳落在坡面上完全呈斜踏狀,為了保持身體的平衡,轉山者的身體需盡可能向山體傾斜,否則就有滾落的危險。
在翻越多克拉埡口之前,我們只知道它的高度,卻不知它竟如此艱險。
據(jù)資料記載,永芝村是所謂“三聚寶地”,因為這里是三條河水的匯聚之地,三座高山的相會之地,三重天空的籠罩之地,這里地肥水美,而且傳統(tǒng)民族民間文化和自然生態(tài)保持得十分完好。永芝村四處都是參天古樹,村子里建房似乎都是繞著古樹而建的,給人的印象,要找到住戶人家,必須撥開古樹的掩映,那份古樸與清涼是一進村就立刻感受得到的。永芝村的海拔只有2200米,因而從永芝村到多克拉山腳需一路上行。19號上午9點,我們一隊人馬從永芝村出發(fā),出發(fā)前只集體照了一張合影,盡量做出豪邁的樣子。
我們踏出的第一步,便開始翻越山坡。對于平原人而言,出門就上行,多少有些始料未及,其實這是平原人對山區(qū)缺乏了解。在藏區(qū),但凡兩山之間有一點平坦的地方,一定建了房;無論是拉薩還是日喀則,它們的所在無非就是兩山之間留出的空隙大了一些,可以多建點房,于是就有了城市。尤其在空中看藏區(qū),人煙其實就落腳在一個個山縫里,山接山,縫隔縫,人們?nèi)粝肱c外界打交道,必須在層巒疊嶂間穿行。出門便爬山再自然不過。
這是一個我早已熟知的地理形態(tài),但實實在在落在自己抬腳的每一步上,還是瞬間陡增了許多的心理壓力,行走之間我們的表情都有些凝重,若是在平地步行了半里再上行,對心理也會形成些許緩沖,但是沒有。漸漸地,我們的呼吸都有些深重,彼此間的話也跟著少了。
過山包出永芝村,有一條清冽的河流,問扎西,扎西說那是永芝河,后來查書,發(fā)現(xiàn)也叫曲格河,是流經(jīng)永芝村的三條河流之一,發(fā)源于梅里雪山十三峰之一的神女峰,這一路我們都將伴著曲格河走,一直走到多克拉。河水的水量很大,跳躍奔涌,在原始森林里發(fā)出巨大的聲響。有河水相伴,感覺上便好了許多。原始森林沒有現(xiàn)代意義上的路,所謂路都是人們幾百年來轉山留下的足印。路面上布滿大小不等的亂石,有時行者就在亂石間繞來繞去,頗費體力。在原始森林里行走有另一處好,就是多數(shù)時間曬不到太陽,這點令我格外愜意。因為職業(yè)關系,我為防曬做足了準備,那會兒我索性把帽子眼鏡兒都收起來,讓自己清清爽爽地走,心想,若一路就是這樣走下去,倒也不算什么,斷然是累不到我,更是嚇不到我的。
扎西會用他有限的漢語告訴我們沿途的一些故事。不知是沒有聽懂,還是累了無暇細聽,扎西講的內(nèi)容我多數(shù)沒有記住,多數(shù)都是回家以后重新翻書再細確認的。有一點記得很清晰,扎西說,因為沒有路,所以轉山特別容易迷路,去年有一個外國人,離開隊伍在前面走,然后就走丟了,怎么也找不到。我問:最終也沒找到嗎?扎西說:是的,沒找到。
在這樣的原始森林區(qū),村子與村子之間相距遙遠,村民多從事農(nóng)牧業(yè),他們會走出村子很遠放牧,有些高山牧場離牧民居住的村子相隔兩三天的路程,原始森林里一些看似像路的路,其實是放牧的牧民踩出來的。如果外來遠足者不了解情況,是極易看錯路的,那位走丟的外國人就是如此。
因而在轉山的路上,我們看到的都是三五成群的人們,單行者幾乎沒有。除了我們一行六人,第一個見到的是來自青海玉樹藏族自治州的藏民,他們有十多人,男女老幼都有,正在一個取水點旁休息做飯。我和先生是路上僅有的漢人,又身穿沖鋒衣等戶外裝備,在一群藏民中格外顯眼。“扎西德勒!”我們這樣同他們打招呼。他們無一例外都以笑容和祝福語回復,神態(tài)十分友好。原以為在轉山的路上碰不到太多人(事實上也有兩三天見不到其他一人的時候),頭一天一下子碰到這么多人,而且來自那么遠的地方,我似乎有很多的問題想問他們。經(jīng)過他們的允許,我在他們身邊坐下,可一個發(fā)問過去我就頗為挫敗:他們無一人懂漢語。
完全沒有辦法交流,只能離他們而去。類似情況路上還碰到過多次,哪怕是很年輕的藏人,只要沒讀過書,便完全不懂漢語。我為此深感沮喪,轉山人中文盲占了多數(shù),我希望一路上多看多了解的心愿基本付諸東流。這才想起一些有心的外國旅人進藏,會先集中一段時間學習簡單藏語,哪怕是簡單交流,也比沒有交流要好。
扎西告訴我們,永芝村是轉山的起點,見到的人會多一點,但翻過多克拉,人就漸漸少了。因為多克拉埡口會將人群拉開,體力好的,會在當天到達多克拉山腳下,次日清早翻過去;體力差點的,當天不一定能走到山腳,翻山就只能在次日下午。“那我們呢?”我問扎西。扎西說,我們今天走不到山腳下,第一天,慢慢走吧,先適應一下,別走壞了,后面的路還長啊。
從永芝到多克拉有三個宿營點,我們選擇第二個宿營點宿營,營地叫永希塘。這里原是一個牧場,有大片的空地,曲格河水淺淺地在這里流過,氛圍平靜安詳,一看時間是下午的4點,還好,不早不晚。除去中午的午餐時間,第一天我們走了5個半小時。5個半小時不算多,但因為是上行,仍然覺得有些累。這個累與香山5小時完全不同,相比之下這個累是我們過去不曾體驗過的,所以見到營地我們都感到一陣輕松:終于不走了,可以休息了。好哇。
因為對野外宿營沒有經(jīng)驗,帳篷位置的選擇等我們都聽扎西的安排。扎西與他的媽媽和叔叔有明確的分工:扎西先替客人扎帳篷,媽媽做飯,叔叔負責騾馬,扎完帳篷扎西再同媽媽一起做飯。總之,扎西是一刻不停都在忙著的。
帳篷扎好后,我和先生忙著把睡袋等展開,走了一天,挎在騾馬身上的行李全落滿了塵土。我簡單地將塵土撣了撣,我知道這一切都沒什么意義,臟是自然的,以后只會更臟,但我只是習慣性地做著這些動作:臟了就撣撣吧。
沒想到扎西媽媽用高壓鍋燜了米飯,扎西炒了兩個蔬菜,土豆洋蔥等,再加上“老干媽”調味兒,一頓飯的安排遠超出我們的想象。野外有的是散落的樹枝,三塊石頭一架就是火塘,只要時間允許,只要自己愿意操持,做飯、炒菜、燒水等都可以在營地進行。
然后大家席地而坐,碗碟等都擺在地上。熱飯裝在碗里,沒有筷子,扎西順手在地上撿了兩根細樹枝遞給我,我順勢接過來,直接插在飯碗里,開吃。其他人都是如此。藏人出門從不額外帶筷子,滿山遍野都是。雖說這一切事先不知,但也無需多問,入鄉(xiāng)隨俗是自然的選擇。我們的原則就是盡可能讓扎西一家省事,少替我們操心,我們怎么都行。
另一個細節(jié)也關乎入鄉(xiāng)隨俗,或者更準確地說,關乎我們與扎西一家的相處:睡前是否刷牙洗臉呢?如果我們對衛(wèi)生等細節(jié)過于在意,扎西一家會不會因此犯難,覺得北京的客人格外讓他們累心?
飯后我們一直圍著篝火取暖,永希塘海拔3300米,原始森林夜晚溫度很低,而且風力較大,若在平時,在這樣的大風和低溫中,我們是一刻也不會在戶外停留的。扎西媽媽燒熱水讓我燙了腳,老熊拿出路上準備喝的白酒倒在我腿上讓我使勁兒揉,他們希望以此恢復我的腳力,免得明天早起因為腿疼而邁不開雙腿。先生長得魁偉,我有些單薄秀氣,他們是確乎為我擔心的。
閑聊已經(jīng)多時,野外不可久留,再說也有些累了,大約晚8點,老熊提議大家都早點睡。雖說河水就在身邊,但因為天黑,取水還是有些不便。見他們幾個都沒有洗臉刷牙的意思,我和先生互相間也沒說什么,便十分默契地徑直朝帳篷走去。能燙腳已經(jīng)十分奢侈,其他就免了吧。
對于長年在野外生活工作的人,不洗臉刷牙是常有的事,完全不足掛齒。但對我這樣每天把洗臉當儀式的人來說(卸電視妝需十分仔細,每一步都省不得,否則30年下來,臉上的皮膚早已不堪入目),晚上洗臉是每天必須的生理程序,從我記事起,任何情況下我都沒省過這道程序,可那天在永希塘,省了也就省了,極其自然。連我自己都沒有想到,我是如此地能適應環(huán)境。
轉山回京后人們問我最多的問題是一路上洗澡嗎?我說連臉都不洗。其實在我動身前,我操心最多的恰好就是女人在野外如何解決衛(wèi)生問題。到了實地才明白,很好解決:不存在衛(wèi)生問題,衛(wèi)生壓根兒就不是野外該考慮的問題。
當然,我還是用濕紙巾擦了把臉,塵土和汗裹在臉上實在不舒服,然后就睡了。
高原的風撲打著帳篷,深夜的溫度更低。樹林子里傳來動物凄厲的叫聲,一夜不斷。我們不知是何種動物,仿佛有些害怕,又覺得不該怕什么,老熊和扎西們都沒在意,估計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原以為頭一次睡在野外,而且是史無前例地早睡,我會很難入睡,不曾想,先生說我很快就睡著了,盡管斷斷續(xù)續(xù),但畢竟是睡著了,這對我而言是個了不起的勝利。
能睡,能吃,不怕冷熱,不怕臟,不怕累,對一個遠足者,還會有什么問題呢?危險呢?怕還是不怕?
多克拉埡口在等待著我們。
永希塘到多克拉,網(wǎng)上攻略上標明需要行走2個小時,扎西的說法是差不多1個多小時。而扎西的這個“差不多”一直到行走后期我才真正明白:扎西的差不多其實就是差很多。將近4小時,我們才從永希塘走到多克拉山腳下,是我們走得格外慢嗎?大約如此。我們肯定比藏民慢,他們腳力太強,而且我們還在沿途拍照,時間隨意一抻就拉得很長。扎西憑他的腳力,是估計不到我們的行走時間的。
一眼看見多克拉的時候,覺得它像一堵褐紅色的墻,光禿禿的,幾近筆直地矗立在那。“墻面”上有一個大大的“之”字,在山底下看著,以為那便是路,心想,山坡陡成這樣(將近70),走“之”字當然是最恰當?shù)倪x擇。
中午1點,我們在大風中燒水煮了方便面,午飯吃得有些狼狽,因為地勢較高,大風吹得我們瑟瑟發(fā)抖。先生開始吸氧,他讓我接著把那小罐氧吸完。1點半,我們在4000米的位置開始向埡口攀登。
天色越來越陰,忽然有雪花飄下來,看似是給沿途鋪展的一絲浪漫,起先不以為意。緊接著一會兒,雪花有些密了,我們連忙拉緊防風帽。前面的藏民有人在半山腰上唱歌給自己鼓勁兒,一個6歲的女孩在隨著她的姥姥奮力向上走,我忽然覺得自己應該打起精神。扎西也提示我們,要走快點,雪下大了就麻煩了。
雪,果真下大了,隨著風聲飛轉,濃重的霧氣像一張網(wǎng)在四周彌漫開來。走到半山腰,才發(fā)現(xiàn)那個“之”字根本不是路,只是人們踩出的印痕而已,由于是斜度極大的碎石坡面,雙腳落上去十分不穩(wěn),必須一步踏穩(wěn)確信不疑后,才敢將另一步踏上去。
大雪紛飛,絮狀的雪片很快將多克拉染白,風聲越來越緊,仿佛從天邊層層滾來的霧障把我們厚厚包裹起來,使我們完全看不清四周,只覺得瞬息間人都不見了,消失了,高高的山上只有我們,我們被孤獨地扔在了云端里。天哪!從來沒有站到過這樣的高處,像是懸掛在半空中,眼前是一片白霧,剛才的世界在哪里啊?!
前所未有的恐懼突然襲來。“天哪!怎么會這樣!”
風大雪急坡面陡,加上高海拔上行,每走20步左右,我就氣喘不已,需停下來調整呼吸。“阿姨,抓緊我!”扎西的聲音有些急迫。“丫頭,別往下看!”先生的聲音更是焦慮。“你在哪兒?”我沖先生喊。“在你身后——!”
我哪還敢往下看!下面什么也看不見,我就只身踩在云端!“我們是不是在干一件極愚蠢的事?如果事先知道會有這樣一段危險的路,我們會不會再來?”恐懼之中類似問題頃刻間抑制不住地涌進腦海。
“阿姨,要快點,下坡的路更陡,有120道彎,雪大了麻煩。”扎西忍不住提醒我。
“什么?下坡更陡?”我瞬間幾乎絕望。
害怕,恐懼,恐懼得要死!萬一雙腿發(fā)軟一步踏空了怎么辦?萬一雪更大了最終下不去怎么辦?忍不住地胡思亂想。
“什么也不要想啊,穩(wěn)穩(wěn)地走,好好走,你會沒事的,老天爺會眷顧你的。”我在心里不住地提醒自己,給自己打氣。
“丫頭,快點走,盡可能別停!”先生知道不能催我,可他還是忍不住。在與他有限的對視中,我看到了同樣的恐懼,他也緊張啊,他的緊張多數(shù)因為我,他把握得了他自己,可他實在不知我會怎樣!“扎西,一切都指望扎西了。”他一定是這樣想的。
這個險段的直線距離達到450米,終于啊,在2小時后,在扎西的攙扶下,在驚魂不定的邁步中,我抬眼看見了風雪中的埡口!
埡口就是個極普通的口子,但上面經(jīng)幡林立,風雪鼓起經(jīng)幡發(fā)出噼噼啪啪的響聲,猶如旌旗獵獵。穿越埡口的藏民繼續(xù)將手中的經(jīng)幡往幡柱上加掛,為他們的親人祈福。忽然,天空中有彩紙飄落下來,“看,彩紙片,不管誰扔下來的,都是吉利啊!”先生在說話。不知是因為先生的話,還是因為遠未解除的恐懼,看見在空中飛舞的彩紙,我忽然熱淚盈眶。
不敢停留,不敢多想,必須趕在大雪封路之前盡快下撤。我們沒有掛帶來的經(jīng)幡,也沒有任何拍照留影,風雪之中我們不敢?guī)h然不動,我們不顧一切地往下走去。
下山的路果真更陡,也是根本沒有路,只有幾百年來被人踩出的腳印。
那個坡度和無遮無攔的坡面,最適合速降運動員向下滑行,當然那是最浪漫的想象,也是最不著邊際的想象……
陡,雪,無路,讓我再次在瞬間后悔自己當初的選擇,萬一……
沒有萬一,必須下去,必須盡快地下去,沒有什么好想的?。?/p>
扎西在前面扶著我一步步下行,他成了我登山杖之外的另一個平衡支點,這好了許多。先生怎么辦?誰來扶他?“丫頭,你沒事兒我就沒事兒!”先生怕我分心,一個勁兒地要我管好自己。扎西媽媽和叔叔是這條路上的常客,他們已隨著騾馬下山了,年輕的男性藏民也在利索地往下走;老熊雖是第一次轉山,但他長年在野外從事林業(yè)花卉,登山走路更是家常便飯,再則,他是藏族,是本地人,無論如何也比我們富有經(jīng)驗。只有我和先生,危險和害怕都在我們兩人身上,因為我們面對的是平生從未經(jīng)歷的未知。
有藏族小伙兒把手伸給了先生,攙扶之下先生試著走了幾步,發(fā)現(xiàn)極窄的落腳處兩個大個子男人更難保持平衡,先生謝過他,堅持自己走。我一看有些急:為什么要拒絕呢?扶著不是更穩(wěn)當嗎?先生顧不得跟我解釋,只說:你沒事兒我就沒事兒!管好你自己!
先生看見四五個藏族小伙兒架著一位藏族婦女下山。那女人一看便是城里人,一看便知她也從不曾走過這樣的路,她幾乎雙腳離地,身體軟軟地被小伙子們架著往下走。先生把這個場景告訴我,不知為何我似乎瞬間來了勇氣:不是我不行,害怕是正常的,沒走過的都害怕,我只需要繼續(xù)走就沒問題!
漸漸地,霧氣在散,雪也似乎在小,當我們戰(zhàn)戰(zhàn)兢兢下到半山腰,幾乎就在不經(jīng)意間,雪忽然停了,太陽旋即出來了。
光芒萬丈溫暖無比的太陽?。?/p>
我們笑了,彼此歡呼!又沖著已走到山腳的老熊打招呼,老熊也笑了,朝我們揮了揮手。老熊一定也是擔心的,擔心我們,擔心雪下大了可能導致的后果。這下好了,雪停了,最危險的路段走下來了,可以說再也沒有危險了!
瞬息之間換了人間,我們的心也卸下了沉重的鉛塊般無比輕快,喜悅之情無以言表。老天,你確實在助我們??!
前面寫到,網(wǎng)上有行者說,因為大雪,他曾三次翻多克拉埡口失敗,他因此三次沒有走成轉山之路。
解除了危險,接下來的路就是傳說中的120道下行彎道,對膝關節(jié)的承受力考驗甚大。因為沒有了恐懼,疲勞和疼痛已變得無關緊要。雖然下沖的力量使腳趾尖異常難受,但我們基本上是一路說笑著走完剩下的路程。到達營地時已經(jīng)是晚上7點,天色全黑,扎西媽媽和叔叔看見我們顯得異常歡喜,老熊還特意走出營地數(shù)百米迎接我們。
終于過來了,終于完成了,那是怎樣的一種解脫。一屁股坐到潮濕水浸的地上,盡管陰冷,卻再也不想起來。
從出發(fā)到宿營,上山下山,海拔從3300上到4400,再下到3200,我們竟然走了整整10個小時。
與辛苦和勞累相比,多克拉埡口的歷險更加刻骨銘心,那是迄今我和先生最危險的一次經(jīng)歷。那不由自主的恐懼,是源于對生命的無法掌控,當人無法左右自己命運的時候,恐懼就降臨了,而且揮之不去。
讀到上面的文字,相信讀者仍能感受我至今的心有余悸。一切都是經(jīng)歷造成的。同樣的情形若有第二次,我可能會坦然許多,若有第三次或者更多次,我可能就會不以為意。人大約就是這樣,在面對未知的時候恐懼成了本能,而能否克服恐懼,除了先天的性格因素,類似經(jīng)歷提供的經(jīng)驗支撐可能就是克服恐懼最好的良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