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日落的地方
公元8世紀初,阿拉伯遠征軍司令策馬至直布羅陀海峽南岸的丹吉爾,只見夕陽沉落在茫茫大洋中,往前再也看不到土地,認為這就是世界的“極西”,因而不再前進。在阿拉伯語里馬格里布(Maghrib,意為西方,即“日落的方向”)泛指北非四國,然而只有面對大西洋的摩洛哥才是“真正日落的地方”。
我第一次看到“真正日落的地方”是1998年8月。那天天氣很朦朧,我站在西班牙最南端的小鎮(zhèn)塔利法(Tarifa)的城堡上,盡管用望遠鏡,也只能看到輪廓而看不清楚面貌。就像巴西作家科埃略(Paulo Coelho)的著名小說《煉金術士》(The Alchemist)里那個牧羊童,我立志有一天要從塔利法渡海到丹吉爾。
2010年11月,我終于登上了從塔利法到丹吉爾的渡輪。下船時,碼頭大堂里熙熙攘攘,但見不到預先約好的導游。接通了電話,原來他還在路上,要遲到四十分鐘。我和妻子在附近的一個露天咖啡座,邊等他邊觀察過往的各色人等。我注意到許多摩洛哥男人都穿著帶有尖帽的長斗篷(Jellaba),也有不少人穿尖頭的拖鞋。我去過很多阿拉伯國家,從來沒見過這樣的裝束,想來這是柏柏爾人的傳統(tǒng)服裝。
這里讓我想到在丹吉爾出生的14世紀的柏柏爾大旅行家伊本·白圖泰(Ibn Battuta)。他走得比《煉金術士》里那個牧羊童可遠多了,不止去了牧羊童一心向往的金字塔,還在印度和中國住過相當長的時間。離家二十八年后,他回老家時受到蘇丹的歡迎,并奉蘇丹之命把他的見聞寫成了享譽全球的游記。
余生也晚,沒遇到過游記中提及的慷慨蘇丹們,也沒遭遇到大風中翻船的險境。但這些年來我常單槍匹馬在“大中東”各地游走,是否在潛意識里受到伊本·白圖泰的影響?
色彩斑斕的國家
摩洛哥的地理很有特色。它的最北部隔直布羅陀海峽與西班牙相望。海峽南岸的東端是近幾個世紀一直被西班牙統(tǒng)領的休達(Ceuta);休達正對著西班牙南端的近幾個世紀以來一直屬于英國的直布羅陀。海峽的西端就是丹吉爾,是去歐洲最直接的海港。
摩洛哥境內,在地中海之南不遠的內陸有一道與海岸幾乎平行的利甫(Rif)山脈,再稍南有從東北向西南傾斜的中阿特拉斯(Middle Atlas)山脈和高阿特拉斯(High Atlas)山脈,再往南是反阿特拉斯(Anti Atlas)山脈。摩洛哥的氣候、植被、民族、語言和生活方式被這三道山脈大致分成四個區(qū)域:最北是地中海型,最南是撒哈拉沙漠型;歷史上摩洛哥的心臟地帶是中阿特拉斯地區(qū)和高阿特拉斯地區(qū)。當然,大西洋沿岸是另一個形態(tài)。近代建成的兩大城市——首都拉巴特(Rabat)和經濟中心卡薩布蘭卡就不符合傳統(tǒng)分類。
在大西洋之東、地中海之南和中阿特拉斯山脈之北各約一百公里的肥沃平原上,有兩個相比鄰的文化勝地。
一個是建于公元2世紀的羅馬古城沃呂比利斯(Volubilis)的遺址,其中的神廟、運動場、精致的庭院和馬賽克地板,在在說明古代地中海文明的發(fā)達。
每當在新疆見到漢代的烽燧,都會驚嘆漢帝國的西陲居然到達如此的遠方。在摩洛哥看到羅馬帝國西陲的氣勢恢弘和優(yōu)美精致的古城遺址時,我再一次體認到,公元2世紀時的東西兩大帝國確是各有千秋。
附近的另一個文化勝地是建于山丘上的小城,叫做穆萊·伊德里斯(Moulay Idris),得名于它的開創(chuàng)者——穆罕默德的堂弟(兼女婿)阿里的玄孫伊德里斯(Idris)。8世紀中葉,阿拔斯王朝興起后,他由麥加逃難至此,受到柏柏爾人的接待和擁護,在這片西方樂土上建立了第一個阿拉伯人的什葉派王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