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是周繼林最不喜歡這個女兒的一點(diǎn)。從小到大,她都沒有怕過他,再小的時候也沒有。別說他,就連自己的母親——威勢十足的大長公主,周寶璐也從來沒有怕過。周寶璐再小一點(diǎn)的時候,好幾次周繼林在靜和大長公主跟前,竟都是要靠周寶璐給他解圍。也是因為如此,他很難在周寶璐跟前拿出身為父親的氣勢來。
周繼林怒道:“還敢問我你做錯了什么!大小姐今日回家來耍威風(fēng)了?女孩兒家,半點(diǎn)不知貞靜賢淑,竟如野人一般,全沒點(diǎn)規(guī)矩!一言不合,又打又罵,還抄起家來,竟沒把這公主府也給抄了,平日里教你的規(guī)矩都學(xué)到哪里去了?哪里還有一點(diǎn)大家小姐的樣子!”
周寶璐抬起頭來看著她爹一臉怒氣沖沖的樣子,平靜地道:“一言不合?女兒與誰一言不合?還請父親明示?!?/p>
周繼林恨死了女兒說話時那種非常明顯酷似陳家人說話時的語氣,那種鎮(zhèn)靜淡然,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味道,活脫脫是她舅舅陳熙華的翻版。
周繼林總是覺得,陳熙華說話的時候,總有一種隱藏著的不屑,似乎是看不起自己,卻又因為教養(yǎng)良好將這份不屑藏在了笑容后面,并不表露出來,讓周繼林無時無刻都覺得不舒服,總覺得被他低看了,低他一等似的。
是以,周寶璐這句話說出來,周繼林就更發(fā)起怒來,霍的站起來,走了兩步:“當(dāng)著面兒你還不認(rèn)賬了?你今兒是不是帶了丫鬟去抄了王姨娘的屋子,真是膽大妄為!王姨娘到底也是你的長輩,你就不知道尊重?你要什么不能慢慢說!再則,誰管家這樣的事,怎么不先來回我?你就敢?guī)Я巳巳コ鹤?,明兒你是不是連我的家也要當(dāng)了!”
周寶璐冷笑一聲,慢條斯理地說:“原來是王姨娘。父親明鑒,王姨娘只是咱們院子里的奴才,可不是我的什么長輩,平日里,我給她臉面,叫她一聲姨娘,那也是因她是伺候爹爹的人,無非是我的孝心罷了,卻是輪不到她與我一言不合的。憑哪位先生、哪位嬤嬤教導(dǎo)我,也沒教導(dǎo)過主子要與奴才講理的,萬事只有我吩咐她的,她哪有資格與我一言不合?!?/p>
王姨娘躲在門外悄悄聽著,聽周寶璐一口一個“奴才”的,半輩子的臉面都被扒了下來,越發(fā)聽得一臉漲紅,銀牙咬碎,肚里罵了無數(shù)聲,卻還是不敢罵出聲來。
周繼林卻是被周寶璐一席話氣得臉都黑了。王姨娘婉約柔媚,又給他生了兩個兒子,比起一個兒子也生不出來的陳氏,王姨娘越發(fā)是他心尖兒上的人了。今兒一進(jìn)院子,王姨娘就哭暈在他跟前,口口聲聲說沒臉在這個院子里過日子了,要周繼林打發(fā)他們母子三個去外頭院子里。
周繼林見王姨娘也哭,兒子也哭,連小兒子什么事也不懂,見著娘和哥哥在哭,也不由得大哭起來,那一片混亂場景,叫周繼林怒火沖天,轉(zhuǎn)身就來正房要管教女兒。
沒料到,很少見到的女兒口齒如此伶俐,半點(diǎn)不饒人,竟堵得他無話可說,不由得大怒道:“混賬!還敢說嘴!往日里的教導(dǎo)都學(xué)到哪里去了?”
周寶璐絲毫不懼,仰著頭平靜地說:“女兒哪里說錯了,還請父親明示!”
此時陳氏已經(jīng)被外間這樣大的動靜吵醒了,忙披了外衣出來,就見到這父女劍拔弩張的一幕,連忙先喝止女兒:“璐兒,父親說話,你聽著就是了,怎么能這樣呢?”又回頭去勸周繼林,“老爺,璐兒還小,做錯了什么事,老爺只教導(dǎo)她便是。若是嚇到她了,只怕老祖宗不自在?!?/p>
她的樣子,有半點(diǎn)被嚇到嗎?周繼林有些悻悻,不過女兒在老祖宗跟前的確有臉面,被陳氏這樣一說,他倒也有點(diǎn)怕母親不高興了,這才哼了一聲,道:“看看你教出來的好女兒!我還沒死呢,就抄起我的家來,哪位先生嬤嬤不是教導(dǎo)她要知道尊重?別說是姨娘,就是長輩跟前的貓兒狗兒,也是要敬重的。她敢把王姨娘當(dāng)奴才打罵,哪里有半點(diǎn)孝心,真是無法無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