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十二年以前?這天晚上他很難有什么時間觀念。那時,史邁利的任務之一是審查新人:未經(jīng)他點頭認可,誰都不能入選;未經(jīng)他在課程表上簽字,誰都不能受訓。冷戰(zhàn)正熾熱,剝頭皮組的人員供不應求,圓場在國外的常駐人員奉海頓之命物色人選。雅加達的斯蒂夫·麥克爾沃提出了塔爾。麥克爾沃是個老手,以航運代理商為掩護,他看到塔爾喝醉了酒,怒氣沖天地在碼頭上到處找一個拋棄他的小姐,名字叫做羅斯。
據(jù)塔爾自稱,他和一伙比利時人混在一起,在各島嶼和北方海岸之間走私槍支。他不喜歡那些比利時人,對走私槍支也感到厭倦,尤其叫他生氣的是,他們搶走了他的女朋友羅斯。麥克爾沃估計他可以接受紀律的約束,年紀也輕,可以訓練,干那些剝頭皮的勾當,他們平時躲在陰郁的布里克斯頓學校圍墻后面,必要的時候出來干那種暴力勾當。在經(jīng)過了必要的調(diào)查以后,他們把塔爾送到新加坡復查,然后又送到沙拉特的訓練所三查。這時史邁利插手進來,擔任一連串面談審查的主持人,這種審查有時是很不客氣的。沙拉特是個訓練所,但地方很寬敞,還可以充當其他用途。
塔爾的父親是住在檳榔嶼的一位澳洲律師,母親是戰(zhàn)前從布拉德福跟著一個英國劇團到東方去的小演員。史邁利還記得,做父親的天性好傳播福音,常常在當?shù)氐慕烫美镏v道。做母親的在英國有犯罪的記錄,不過不嚴重,塔爾的父親大概不知道,要不,知道了也不在乎。戰(zhàn)爭爆發(fā)時,為了年幼的兒子,夫婦倆疏散到新加坡。幾個月以后,新加坡淪陷,里基·塔爾就在樟宜監(jiān)獄里于日本人的監(jiān)視下受教育。在樟宜,做父親的遇到人就傳播上帝的福音,如果日本人不迫害他,和他一起關著的人也會樂意代勞。戰(zhàn)爭結(jié)束后,一家三口回到檳榔嶼。里基想讀法律,但他更常干的還是觸犯法律。做父親的一時生起氣來,狠狠地揍了他一頓,想把他靈魂中的罪惡打掉。塔爾離家出逃,到了婆羅洲,十八歲就成了個正式的槍支走私販,在印尼群島周圍無險不冒,麥克爾沃就是在這時候遇到他的。
等到他從訓練所畢業(yè)時,馬來半島已經(jīng)發(fā)生變亂。塔爾奉令回去混進槍支走私販子中間去。他幾乎一去就碰到了他的比利時老朋友。他們替共產(chǎn)黨運送槍支忙也忙不過來,顧不上問他這一陣子上哪兒去了,而且他們正好缺少人手。塔爾要切斷他們的聯(lián)系,幫他們送了幾次貨,然后有一天晚上把他們都灌醉了,打死了四個,其中包括羅斯,放火燒了他們的船。他在馬來半島混了一陣子,又完成了一兩次任務,就被召回到布里克斯頓,重新訓練了一下后,被派到肯尼亞去執(zhí)行特殊任務,用簡單的話來說,就是捉拿茅茅領賞。
到肯尼亞以后,史邁利有一陣子就沒有再見過他了,但是他還記得一兩件事,因為這一兩件事很可能成為丑聞,得報告給老總。那是在一九六四年,塔爾被派到巴西去,跟一個境況很困難的軍備部長索取賄賂。塔爾搞得太露骨了,那位部長害怕起來,向新聞界透露了風聲。當時塔爾用的是荷蘭人的名義,這事誰都不知道,可是卻被荷蘭諜報機關知道了,他們很生氣。一年后在西班牙,塔爾根據(jù)比爾·海頓所提供的線索,知道有個波蘭外交官被一個舞女迷了心竅,便向他進行訛詐——用剝頭皮組的行話來說,叫火燒。第一次收獲不錯。塔爾受到嘉獎,還得了賞金。但是他回去進行第二次訛詐時,那個波蘭人向自己的大使寫了一封坦白書,就跳樓自殺了——不知是不是受到了慫恿。
在布里克斯頓,他們常常說他是容易招禍的。當他們圍著那低低的爐火坐下來時,從吉勒姆尚未成熟但已衰老的臉上的表情來看,他們背后說他的話可能還要難聽得多。
“好吧,我想先坐下來再說?!彼栆贿呡p快地說,一邊動作敏捷地坐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