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鍵時刻彭飛抽身離去的曖昧讓湘江徹底看清楚了他的這個兒子：懦弱虛榮外強中干，還虛偽，根本當不了飛行員！隨著“咣”的關門聲落下，他對妻子道：“我想辦法解決，放心?！憋埡?，海云去廚房洗碗，他給北京孫秘書打了電話，他當團長時孫秘書是他手下的參謀。孫秘書在加班，回說首長也在辦公室他待會兒就去請示。湘江本還想跟對方詳細探討一下操作方法和余地，家門響，彭飛回來，他當即道了謝放下電話。不是不想當著兒子面說這事——恰恰相反他很想當著他的面說——他只是突然想到，他對兒子的判斷會不會有失主觀？

彭飛在他身邊的單人沙發(fā)上坐下，他晃一下架在茶幾上纏裹得雪白的傷腿，說：“我和你媽商量了，你按原計劃，考清華?！?/p>

“能行嗎？不是說現(xiàn)在只能按規(guī)定服從體檢結(jié)果嗎？”

他說，直接同他探討細節(jié)，好像什么事都沒有發(fā)生，一個人臉皮怎么可以這樣的厚！湘江沒辦法控制自己的鄙視，一個男人對另一個男人的鄙視。這情緒如此強烈令他刻?。骸跋炔还芤?guī)定，先說你的想法！說清楚，親口說！別老躲在你媽背后拿你媽當擋箭牌！”

“說了沒用說它干嗎？”

還兜圈子！老子今天就不能讓你得這個逞！就得讓你明白，人可以沒本事，但不能不老實！湘江開口了：“我可以想辦法。我可以為你找人幫忙。但是，前提是，你得先有個準話。別我這頭剛忙活完你那邊又變主意，你說這些天你變了多少次了？就是天王老子也不能這么個變法，一會兒一個令，讓人想圍著你轉(zhuǎn)都無所適從！”

他明擺著找事，他就是個乘人之危的淺薄小人！憤怒在彭飛心中狂叫：站起來！走人！身體卻沒動。他不能拿前途賭氣，人在屋檐下，大丈夫能屈能伸，不跟小人一般見識……匆促間找不到適合的話說，只能接著對方的話咕嚕：“我什么時候讓人圍著我轉(zhuǎn)了？”

“什么時候？從有了你你媽就一直圍著你轉(zhuǎn)一直到今天還是，現(xiàn)在又拖上了我跟著她一塊兒你還好意思問‘什么時候’！說吧，你的想法！一家人沒什么不好意思的！是不是看我骨折了就害怕了想打退堂鼓了？你媽是這樣的，如果你也是，就說出來！勇敢點！丑話說前頭：不準再變！老子忙得很沒那么多閑工夫伺候！”到最后他幾乎是吼。兒子的服軟讓他痛快，讓他不快，不快遠遠多過痛快。

海云聞聲從廚房里跑了過來，扎煞著兩只濕手一連串問怎么回事，彭飛躲開了媽媽直視父親：“我沒變！”“什么意思？”“我用不著你幫忙我就上飛行學院！”“趁早拉倒！你不行！”“根據(jù)什么？”“根據(jù)我對飛行學院的了解和對你的了解！”彭飛冷笑一聲，站起來，走人，留給對方了一個豪闊背影。終于如愿以償，如愿以償?shù)淖涛墩婧茫嗽谑裁辞闆r下也不能無限低頭，他還年輕，他有青春做賭！

海云氣急交加，湘江為自己辯解同時安慰妻子：“你總得讓我說說他，不說他這口氣我出不來，你不能光想著他不管我，你就不怕我憋出毛病來呀！”男人尤其強悍男人，適時適度向愛人撒撒嬌是必要的。“至于事兒，肯定照你的意見辦。其實我也一直矛盾，一方面覺得他非常需要到部隊鍛煉一下，一方面又覺得他非常不適合部隊。這樣也好，等于幫我下了個決心?！?/p>

孫秘書來電話了，說首長說先讓孩子參加高考，考得好，就把孩子檔案從招飛組抽出來，萬一沒考好上不了地方本科，還有飛行學院接著——想得比家長還細還周到——首長是飛行員出身，理解空軍家屬并了解海云的情況。跟妻子轉(zhuǎn)達完電話內(nèi)容，湘江臉朝并不存在的兒子冷笑：“知道這招叫什么嗎？釜底抽薪！空軍不要你，你再蹦跶也沒用！想跟老子斗，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