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述病情太醫(yī)藏隱曲 定總督首輔出奇招(5)

張居正(線裝特藏本) 作者:熊召政


邸報是兩廣總督李延寄來的。自從去年冬月叛民猖獗以來,李延一直在前線督陣圍剿。這封邸報內(nèi)容是,繼上次韋銀豹攻破慶遠府后,數(shù)日前又連續(xù)劫掠了宜山、天河兩縣,軍民死傷無數(shù),天河縣城幾乎被焚毀。高拱讀過,順手把邸報遞給張居正,惱怒地說:“蒙古韃子沒有犯邊,北方無事,沒想到廣西的幾個蟊賊,竟然越鬧越歡!”

張居正看完邸報后說:“李延不耍奸隱瞞,如實稟告軍情,也還算一個老成之人。他在邸報中為這次縣城失守所作解釋,說是嶺南瘴癘,軍士駐扎其中,多染疾疫,上吐下瀉,渾身酸軟乏力,站立尚且困難,何況持戈殺敵。這也不算推諉之詞?!?/p>

高拱啞然失笑,不無揶揄地說:“一個時辰前,你還義正詞嚴,申說兩廣總督一定要撤換,如何現(xiàn)在口風(fēng)一變,又為李延說起好話來?”

張居正搖了搖手中的八百里邸報,回答說:“仆之所言,元輔可能還沒有完全理解。李延心存政府,遇事實報,這是優(yōu)點。但此人實非軍事人才,奏章弄文是把好手,運籌帷幄、決勝千里卻非他的長處。至于馬上彎弓,誅兇討虐,更非他能力所及。當一個府尹,撫臺按臺,李延足資重任,但當一個威鎮(zhèn)三軍的總督,實在是叫他勉為其難?!?/p>

兩人談話間,東暖閣當值太監(jiān)進來復(fù)命,言內(nèi)閣書辦官已按首輔指示擬出咨文,下午散班之前,即可傳至京師各大衙門。與此同時,司禮監(jiān)掌印太監(jiān)孟沖也派人將十幾份亟待“票擬”的奏折送來,請首輔閱處。高拱翻了翻,挑出李延前一份報告慶遠府失守的奏折以及廣西總兵俞大猷自劾失職申請?zhí)幏值氖直?,遞給張居正說:“這兩份折子,皇上讓我們票擬,你看如何處置?”

你不早就明確表示了態(tài)度么?這時候又何苦來假惺惺地征求我的意見呢?張居正心里不滿歸不滿,但回答極有分寸:“為剿滅韋銀豹、黃朝猛率領(lǐng)的叛民,皇上已下過兩道旨意。限期剿滅的話,不但兵部、內(nèi)閣咨文多次提起,就是圣旨上也鄭重說過。如何匪焰愈剿愈烈?依仆之見,督帥既然不作改動,但李延也好,俞大猷也好,都應(yīng)該諭旨切責(zé),稍加懲戒?!?/p>

“如何懲戒,是降級還是罰俸?”

“既是稍加懲戒,還是罰俸為宜。”

“罰俸有何意義,”高拱冷冷一笑,沒好氣地說,“打仗打的是白花花的銀子,總督縱然俸祿全無,吃剋扣也可以吃出個富甲一方的人物來?!?/p>

張居正心里一咯噔,他聽出高拱的話改了平日態(tài)度,于是問道:“依元輔之見,罰俸太輕?”

“是的?!?/p>

“元輔想給他們降級處理?”

“還是太輕!”

“那么,依元輔之見?”

“李延就地撤職,令其回原籍閑住。俞大猷嘛,罰俸也就不必了,降旨切責(zé)幾句,令其戴罪立功?!备吖耙荒槕嵟?,差不多已是吹胡子瞪眼睛了,這倒叫張居正犯了躊躇。俞大猷本來就是冤枉的,這么處理倒也在情理之中,但對李延的態(tài)度,卻不知為何在這么短短的一個時辰內(nèi)來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zhuǎn)彎。

“元輔……”張居正喊了一句,竟沒了下文。他以為高拱是一時生氣說的氣話,想規(guī)勸幾句,但剛欲開口時又動了一個念頭:高拱躁急于外而實際城府甚深,他如此做戲,肯定另有原因。因此把要規(guī)勸的話又全部咽回肚里。

“叔大,”高拱指了指值房一頭的幾案,余怒未息地說,“你現(xiàn)在就坐過去,按我剛才所說進行票擬?!?/p>

“元輔,還請你三思而行。”張居正坐在紅木椅上品著茶湯,不挪身子。

“李延是我的門人,我知道你心存顧慮,也罷,我自己親手來擬票?!备吖罢f著,已是坐到幾案后頭,援筆抻紙,一道票擬頃刻出來:

李延全無兢慎之心,屢誤軍機,驕逸喪敗,導(dǎo)致叛首韋銀豹、黃朝猛匪焰猖熾,期月連陷數(shù)縣。失土之臣,罪責(zé)難逃。姑念平日尚無惡跡,今令原地致仕,開缺回籍,不必來京謝恩,欽此。


上一章目錄下一章

Copyright ? 讀書網(wǎng) www.dappsexplained.com 2005-2020, All Rights Reserved.
鄂ICP備15019699號 鄂公網(wǎng)安備 42010302001612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