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迦太基--公元前99年
船尾坐著一個旅客,他用大衣的風帽遮住臉,對面前跑來跑去的船員視而不見。當他們在水手長的號叫聲中手忙腳亂地準備讓船靠岸時,這位旅客一直凝視著港口上方舊兵工廠的廢墟。船剛繞過岬角,迦太基遺址便映入眼簾,中間是高高的比爾薩山,已絲毫沒有人類活動的跡象,白色的巖石和金色的沙子,景色相當單一。
他瞇起雙眼,陽光太刺眼了。隨著船只減速,靠近岸邊,他感到越來越熱,讓人窒息。太陽尚未當頭,霧氣已在石間彌漫,熱浪使一切都變得朦朦朧朧。懸崖頂上一個耀眼的光點引起了他的注意,他試圖看清那塊反光的金屬是什么東西,他相信他看到了一個人影。
“你能肯定就是那艘船嗎?”一個士兵問。
碼頭上,兩個士兵站在離開港監(jiān)辦公室有一定距離的地方,看著輪船慢慢靠岸。兩人的肩章和被汗水濕透的皮護腿上都有古羅馬軍團的銅徽章。
另一個士兵譏諷地掃了他一眼,擦了擦大汗淋漓的額頭,嘆了一口氣,把一直夾在腋下、插著紅色羽毛的帽子戴到頭上:“那還會錯?誰會傻傻地來到這個地方?”
“不管是誰,但愿快一點,”他的同伴抱怨道,“否則熬不到晚上我們就會被烤焦……”
“但愿他很快就會回去。我覺得我們在這里已經(jīng)待了好幾個月了!鬼才知道領事先生為什么要匆匆來到這個倒霉的地方,等待元老院派來的那個建筑師。不然,我們早該回羅馬了?!?/p>
“快走吧!”第一個士兵邊說邊走上石砌碼頭。
岸上的人接住從船上拋下來的纜繩,迅速把它系在堰堤上。
船剛停穩(wěn),兩個士兵便跳了上去,他們穿過甲板,不理睬船上的水手,徑直朝那位身穿風衣、坐在船尾的旅客走去。那人默默地坐在那里,好像正用心地在用一根細棒在畫畫。
“你是馬爾庫斯·維特魯威·波利奧建筑師嗎?”士兵問。
對方點了點頭,連頭都沒抬。
“我們奉命立即接您去領事那里?!?/p>
士兵轉(zhuǎn)過頭,指著這個男人剛才在看的高地,說:
“他就在那上面,在廢墟當中。”
太陽照到頭頂時,三個人才走到山頂。山下就是老港和死城,甚至可以看到麥加拉居民區(qū)。維特魯威停了一會兒,喘著氣,望著這景象。在山上可以看見布匿君主陵墓四周的劇場、渡槽、蓄水池、公共浴池和城墻的地基輪廓。五十年前,古羅馬部隊攻占并焚毀了這座城池,把所有建筑一磚一石地拆掉,并在廢墟上撒上鹽水,讓這里永遠寸草不生:傲慢的迦太基,竟敢與羅馬帝國抗衡二百年,且險些推翻羅馬帝國統(tǒng)治……你休想在這片廢墟上再生。
維特魯威仿佛仿佛聽到了居民們當時的叫喊聲,他們寧愿撲向火焰沖天的廢墟,也不向征服者投降。迦太基的最后一位將軍阿斯特呂巴爾求饒了,遭到妻子憤怒的咒罵,她帶領孩子和最后一千多名戰(zhàn)士,毅然跳進了已成火海的軍火庫。
“咱們快走吧,領事在等著呢!”
士兵將維特魯威從幻想中喚醒。
馬利尤斯領事一把推開副官遞給過來的裝著水的羊皮袋,轉(zhuǎn)身望著剛剛出現(xiàn)在石板路上方的那幾個人。
“終于到了?!彼贿呑匝宰哉Z,一邊朝他們走去。
被曬得滾燙的卵石在他靴子底下“咔嚓”作響。他沒戴帽子,身上只套一個皮護胸,腰間扎著白色寬帶,頭發(fā)差不多剃光了,露出青色的頭皮。同伴們熱得受不了,他卻好像若無其事。
打了兩年仗,馬不停蹄地追捕反叛的朱古達國王,艱苦卓絕,但這些既沒有磨滅他旺盛的熱情,也沒有壓垮他健壯的身體,他站起來就像一座鐵塔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