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彎下腰,插進了鑰匙,打開車門,鉆了進去,很快發(fā)動了汽車。
事后胡亮看這段錄像時 ,想:“他在想什么呢?不會想什么的,只是開車?!?/p>
或許和胡亮猜測的一樣,他只是想開車回家,于是,車馬上就發(fā)動了。這是臺廣汽本田,他有兩臺車,還有一臺是別克,讓司機給他開,這樣才能顯示出一個大企業(yè)老板的派頭。
車在馬路上行駛著,沒有錄像了,胡亮就更無從猜測他在想什么了。其實,他在想著陳婉芬的事,雖然他答應(yīng)了朋友或者說是恩人,但他并沒有像往常那樣雷厲風行。他還和陳婉芬繼續(xù)著肉體關(guān)系,他總是說不出口,也許在心底里他真的愛上了這個淺薄的女人,不過,話又說回來了,他雖然有高學歷,但其實應(yīng)了那句話——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土得很!
拐個彎,下了這個坡道,就要到他家了。他住的是郊外的別墅區(qū),一座三層樓,樓里裝著電梯,裝修也極盡奢華,可就是沒人告他。也許告狀的人已經(jīng)累了,也許再沒有那么勇敢的人,因為寫信告狀,即使用匿名也需要有把告狀信直接交給被告人的勇氣。反正他舒舒服服地住了兩年了。他曾經(jīng)對妻子(比黃臉婆還黃臉婆)說:“我這個農(nóng)村孩子,混到這個程度,住上這樣的房子,該有多大的福氣!我覺得住上兩年,就夠本兒了,沒白來這世上一趟。”瞧!他就是這么個知足的人。
老天似乎聽到了他的話,剛下坡道,一個行人橫穿馬路,他急忙踩了煞車,但沒有用,車飛一般向那人撞去。還好,對方是個年輕人,反應(yīng)很快,一躍出了危險區(qū),轉(zhuǎn)身就大罵。
但馬清水沒有聽到那個年輕人的粗話。他只覺得前面的路燈在晃動,車向前疾馳,手中的方向盤似乎把不住了。“脫韁的野馬!”他想起了書中的一句話。汗很快就滲了出來,一瞬間就淌遍了全身,胃部在抽搐,胸部也劇痛起來,他的腦子一片空白,只是憑著本能躲開似乎同時從四面八方撞過來的車。他摁著喇叭,聽著其他車輛發(fā)出的刺耳的剎車聲。但他并沒有想到死亡,因為他這一輩子闖過的風險太多了,在這種風風雨雨的經(jīng)歷之后,雖然沒有彩虹,但卻生出來蘑菇,這是對人生無比自信的蘑菇。可是,一輛巨大的嚇人的卡車輕易地抹殺了他的自信。
他聽到一聲巨響,看到了家鄉(xiāng)的小河、小學校、怒罵他的中學老師、大學課堂、無數(shù)的屈辱帶來的無數(shù)的金錢后所擁有的巨大權(quán)力,最后,是陳婉芬的那張臉和白皙的身體。據(jù)說,人在臨死前,會在幾十分之一秒里,回顧整個人生,馬清水現(xiàn)在做的就是這些。而對面那龐大的卡車卻安然無恙,它太大了,結(jié)實得像塊巨石,馬清水的“廣本”我們只好形容為一個小小的雞蛋。
另一個場面更激烈一些,也許要說激烈得多。
一個女人踽踽獨行,但不是因為寂寞,也沒有那么多多愁善感的心思,更沒有失去所愛的人的那種痛苦,她不過是單位有些事回家晚了。她要經(jīng)過梅蘭英被害的現(xiàn)場,不是穿過,而是從東面經(jīng)過。不過,這里比公園里更僻靜,周圍沒有什么住宅,只有一家工廠和被拆遷還沒來得及蓋樓的空地,又臟又亂,連叫花子都不在這里過夜。她也知道這里發(fā)生過命案,但她不怕,而且她還認為罪犯不可能在幾乎同一地點再次作案。“除非是個傻瓜?!彼?。
盡管如此,她還是張望了一下公園,她看到那里的路燈在閃爍著,納涼的人們已經(jīng)回家,蚊蟲在飛舞著,重新占據(jù)了它們的領(lǐng)地。高大的樹木在黑夜的背景中堆積起來,擋住了她的目光。她心里不知怎么感到一陣懼怕,就像有股涼氣透過了她的脊梁,在那里似乎有什么不同尋常的東西在動。她本能地想回頭看看,但一道風迎頭劈下,她暈眩著,倒在地下,就在那一刻,她做了最大的努力,不讓自己失去意識,但這次擊打是很有些分量的,她沒挺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