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然，和尚道士進一步簡化了產(chǎn)業(yè)鏈，深得客戶們的歡迎。作為潛心修煉的出家人，他們是專業(yè)的功德生產(chǎn)商，同樣是靜坐禱告，他們產(chǎn)量更大，質(zhì)量更高，神仙很喜歡。另外一頭，對于凡人來說，不用再無聊地面壁靜坐，不用再念那繞口的金剛經(jīng)，只要掏出銀子，到廟里買一炷香，或者，連香火的形式都省掉，直接捐一筆“香火錢”，一筆心愿就輕松到手了，比買菜還方便，陽間的富豪更喜歡。

當我們看見香火，神仙看見的是功德，這套商業(yè)模式非常成功。香火為表，功德為里，和尚道士們穩(wěn)固地占據(jù)了外匯市場。

不幸的是，凡事都有利有弊，經(jīng)過出家人的不懈努力，世間的凡人但知要香火，不知有功德。雖然念經(jīng)也是辛勤勞動，雖然人家也是自食其力，但在勞動人民眼里，宗教界人士卻不是一條線上的兄弟。當我們看見香火，人民看見的是剝削。

——你想想，一炷破香，賣得比金子還貴。過的是飽食終日的生活，干的是無本萬利的買賣，除了寄生蟲，還有什么能跟他們劃等號？

于是，勞動人民一旦當家做主，牛鬼蛇神就要大倒其霉了。神仙廟統(tǒng)統(tǒng)拆掉，功德大樹連根拔起，整個陽間都沒上貢了。

這一鬧，人間處處不信神，天庭頓頓西北風，神仙菩薩也一籌莫展，只能勒緊腰帶，苦苦煎熬。好不容易熬到大地回暖，天上也才春風遍吹，否極泰來。

或許是餓得太狠了，如今天庭也是財源大開，功德廣進，凡事都講功德第一。不管是哪路小鬼，不管是何方神圣，只要能搞到功德，都可以買到果位，小鬼升為神仙，神仙升為菩薩，英雄不問出身，功德面前，眾生平等。

“這下，我們的機會就來了，”老大笑瞇瞇地說，“我們要開發(fā)許愿機，搞個大項目，賺上他媽一大筆，大伙兒都弄個神仙當一當?！?/p>

這真是最長的一夜，二十多年的無神論教育，一夜之間分崩離析。我第一次知道，原來“活見鬼”不僅僅是一種感嘆詞，它還可能是一種親身經(jīng)歷，“餓鬼窮鬼”不僅僅是一種比喻，它就是我朋友的生存狀態(tài)，還有“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那不僅僅是一種傳說，更可能是我的未來。

那天夜里，我聽了兩個鬼故事，一個鬼計劃，還學了一套陰間基本法，但不知道是鬼使神差，還是鬼迷心竅，我居然不覺得怎么害怕，也沒有太多好奇，當時我最關心的，是立馬上船，開工干活，賺上他媽一大筆。

我想我是蓋棺定論了，我是一個透徹的發(fā)財分子，哪怕掉進鬼窩了，想的還是發(fā)財。

天色微明，在太陽升起之前，小山返回了陰間，他的功德還淺，要不是老大資助，連陽間都來不了。

雖然一夜沒睡，我卻毫無倦意，我打電話請了一天假，留下來跟蹤業(yè)務，熟悉流程。范大仙的名頭還是蠻響的，不光法華鎮(zhèn)，整個上海，甚至江浙一帶的都有人來，香客這頭統(tǒng)計下來，來了有一百多個，許了七八十個愿望。

前面說過了，老大開的就是個中介店，幫助神仙和凡人成交，一手交愿望，一手交功德，成交一筆，拿一筆錢。這生意看起來沒難度，真正做起來，才發(fā)現(xiàn)每筆單子都很費力。

城隍廟關門之后，我跟老大一起，把愿望理了一遍。首先，把那些癡心妄想、強改命運的，統(tǒng)統(tǒng)剔除出去。其次，再分門別類，求官的，求財?shù)模蠡橐龅?，求考試的，求生子的，求治病的，各種零碎愿望，歸成幾個大類。